京都御所,这座昔日的倭国权力心脏,如今已被彻底改造为“东海都护府”的中枢。紫宸殿,更是被赋予了近乎亵渎神明的奢华。殿顶藻井,不再是朴素的木梁,而是以数百颗南海明珠镶嵌成浩瀚星图,每一颗都大如鸽卵,在千盏琉璃宫灯的映照下,流淌着温润而冰冷的辉光,仿佛凝固的星河倒悬。这星光倾泻而下,落在猩红如血的波斯地毯上。地毯中央,一条以金线、银丝、孔雀翎羽交织绣成的五爪蟠龙,在珠光与灯火的洗礼下,鳞甲翕张,爪牙狰狞,龙目以黑曜石镶嵌,反射着幽深的光芒,仿佛随时会破毯而出,择人而噬。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浓烈的龙涎香、陈年清酒的醇厚、烤鹿肉油脂的焦香,以及一种若有若无、却更令人心神不宁的硫磺硝石气息,混合成一股奇异而沉重的味道,霸道地压过了殿角几尊鎏金铜鹤香炉中袅袅升起的、本该清雅的檀烟。
十二名舞伎,身着名为“十二单”的华服,却早已被剥去了倭国传统的神圣与庄重。她们身上的绢纱薄如蝉翼,近乎透明,其上缀满了细碎的金箔,随着她们的动作,闪烁着刺目的、近乎**的光泽。她们踩着哀婉凄绝的三味线曲调,足尖点在冰冷光滑、能照出人影的金砖之上,如同踩在刀尖。腰肢如风中弱柳,扭动出绝望的弧度,眼神空洞,瞳孔深处倒映着琉璃灯火的冷光,却无一丝生气,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精美人偶,在祭坛上跳着献给征服者的、无声的死亡之舞。
蔡攸: 斜倚在紫檀木打造的蟠龙榻上,榻身铺着一张完整的、毛色油亮的白虎皮。他身上的蟒袍是上等苏杭云锦,深紫色底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蟒纹,此刻却略显随意地敞开着领口,露出内里一件贴身而制的暗金色软甲。软甲并非装饰,而是以百炼精钢抽丝编织,细密如鱼鳞,在灯光下流淌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与他慵懒的姿态形成诡异的反差。他右手捻着一只剔透无瑕的琉璃夜光杯,杯壁薄如蛋壳,杯中琥珀色的琼浆随着他手腕的轻微晃动而荡漾,折射出迷离的光晕。他的眼神,如同慵懒的猫,漫不经心地扫过下方舞伎扭动的腰肢,滑过她们空洞的眼眸,最终落在下首端坐的几位心腹身上。那张蜡黄干瘦的脸上,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冰冷、玩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审视猎物的戏谑,如同猛兽在撕咬猎物前,用爪尖拨弄的残忍游戏。他刚刚听完吴用关于高丽“武臣跋扈,海防空虚”的密报,此刻,他那戴着白玉扳指的左手拇指,正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琉璃杯壁上的一道细微冰裂纹。那裂纹极其细微,若非珠光映照几乎难以察觉,却像一道丑陋的疤痕,破坏了琉璃的完美无瑕。那是昨日,杨再兴在殿外庭院试演新悟的“破阵枪诀”时,一道失控的凌厉枪风,如同毒蛇吐信,擦过殿门,精准地在这只价值连城的夜光杯上留下的印记。每一次摩挲,蔡攸都能感受到指尖传来的、那冰裂纹边缘的细微毛刺感,仿佛在提醒他,力量与毁灭,就在咫尺之间。
杨再兴: 端坐于蔡攸左下首首位。他面前的矮几上,堆满了来自扶桑山林与海洋的珍馐:烤得焦黄滴油、散发着松木烟熏气息的整条鹿腿;蒸得酥烂、腹中塞满菌菇的肥硕天鹅;还有堆叠如小山的、来自深海、闪烁着银光的生鱼片。然而,他并未动箸。那双骨节粗大、布满老茧和刀疤的手,此刻正捏着一块沾满了硫磺粉末的、粗糙的麂皮软布。他微微低着头,全神贯注地擦拭着横放在膝上的那柄镔铁点钢枪。枪身黝黑,布满冷锻云纹,枪尖狭长如毒蛇之吻,闪烁着幽冷的寒芒。麂皮布每一次划过枪身,都带起细微的“沙沙”声,硫磺粉特有的刺鼻气味,混合着枪身残留的、难以洗净的淡淡血腥气,在他周身弥漫。宫灯的光芒落在他古铜色的面庞上,映照出那道从左侧眉骨斜劈至右下颌的狰狞疤痕,如同一条盘踞的蜈蚣,为他本就刚毅的面容平添了十分的凶戾。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偶尔抬眸,目光扫过殿中舞伎,却无半分波澜,冷漠得如同在看一堆活动的木石、待宰的羔羊。当吴用口中清晰地吐出“高丽水师”四个字时,他擦拭枪身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随即,鼻腔深处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如同猛兽在深喉中滚动咆哮的轻哼。那声音低沉、短促,却带着一种原始而纯粹的兴奋,仿佛沉睡的凶兽嗅到了新鲜的血腥,獠牙在黑暗中悄然磨砺。
燕青: 坐在杨再兴的对面,一身墨绿色暗纹锦袍,以一条温润的羊脂白玉带束腰,衬得他身形挺拔如修竹。他姿态看似闲适,左手优雅地捏着一只青瓷酒杯,杯中清酒微漾。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此刻却因指尖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透露出平静外表下的紧绷。他嘴角噙着一抹温润如玉的笑意,目光似乎流连于舞伎曼妙的身姿和摇曳的裙裾之间,然而,那双看似含笑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毫无温度的算计之海。他的感官如同最精密的蛛网,无声无息地笼罩着整个大殿的每一个角落。殿角侍者因恐惧而喉结的细微滚动、屏风后一名忍者因气息不稳而发出的、几乎被乐声淹没的微弱喘息、甚至烛火燃烧时灯芯偶尔爆裂的“噼啪”轻响,都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清晰的涟漪。当蔡攸那慵懒却带着审视的目光扫来时,他如同最灵敏的猎豹,瞬间捕捉。嘴角的笑意瞬间加深,眼底的冰寒如同被阳光融化的初雪,迅速化为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谦卑的恭敬。他立刻举杯,遥遥向蔡攸一敬,动作行云流水,毫无滞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