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纪 第77章 ［南廷之旅］尘封的故事

北都极光街千寻店内的风铃被穿堂风拂过，叮铃一声撞碎了空气里的安静。杜婉莹蜷在靠窗的沙发角落，膝头摊着本翻得半旧的杂志，长发像匹柔软的黑色绸缎，随意披散在松散的衬衫肩头。她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偶尔反射出窗外掠过的飞鸟影子，手指刚划过一页广告，鼻尖却突然不受控地一痒。

“阿嚏……”

清脆的喷嚏声在店里漾开，杜婉莹揉了揉鼻尖，还没等缓过劲，第二声、第三声喷嚏接踵而至，她眼眶泛红，鼻尖也憋得通红，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说了让你别穿这么少。”诸子辰握着拖把从楼上走下来，看她这副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拖把在地板上划出半道湿润的弧线，他脚步顿在沙发旁，目光扫过杜婉莹露在外面的脚踝，“十月都过了，还穿九分裤，不冻你冻谁？”

“我不冷啊。”杜婉莹吸了吸鼻子，把杂志往腿间又拢了拢，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带着点不服气，“肯定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不然怎么会突然打喷嚏？”她歪着头琢磨，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针织衫的衣角，“该不会是秦言真吧？”

诸子辰没接话，只是从衣架上取下件焦糖色的厚外套，俯身搭在她肩上，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微凉的肩头：“先穿上，别真感冒了。”杜婉莹哼了声，却还是乖乖把胳膊伸进袖子里，外套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裹住她的身子，像被一团暖云拥着。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飘在店门口的台阶上。

南廷黑莲宅邸的房内，秦言真和奥托脸上的怔忪却还没褪去。黑莲纪三郎那句“想请杜小姐来给小女当老师”，像颗突然扔进平静湖面的石子，溅起的惊讶让两人都忘了该怎么接话。

奥托最先回过神，他指尖在裤缝处轻轻蹭了蹭，斟酌着语气，尽量让拒绝听起来不那么生硬：“黑莲先生，实在抱歉。杜小姐并非我们能随意替她做决定的人，她在北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恐怕……难以应下这份邀约。”他目光落在黑莲纪三郎脸上，留意着对方的神色变化。杜婉莹可是东宫的人啊，他怎么可能会同意黑莲纪三郎的要求。

黑莲纪三郎脸上的期待果然淡了些，但眉头却没皱起来，反而往前凑了半步，语气更恳切了些：“里昂斯先生，我知道这会让二位为难。但只要杜小姐肯来，待遇方面她尽管提，我绝无二话。我保证，绝不会让杜小姐在这里受半点委屈。”他说着，双手不自觉地攥了攥，显然是真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秦言真见黑莲纪三郎还没死心，悄悄给奥托递了个眼神，清了清嗓子接过话头：“黑莲先生，不是我们不肯帮忙，实在是杜婉莹那性子……怕是真不适合当老师。”他故意顿了顿，像是在回忆，眼底却飞快闪过一丝狡黠，“您不知道，她这人懒得出名。她是跟我们一起长大的，我可了解她了，她生活作息极其不规律，完全没有时间观念。而且她极致的完美主义，有强迫症，还有一点形式主义，要是让她来给绘明理当老师，一段时间还好，长此以往说不定还会把这些坏毛病传给绘明理。”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黑莲纪三郎的表情。黑莲纪三郎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秦言真见状，继续添油加醋。总之，是要把杜婉莹的坏毛病全都说了出来，没有的也一通乱编，心想只要坏毛病，坏的合理就多多益善。给一旁的徐绯然都听得一愣一愣的。也给黑莲纪三郎听的满头黑线，心想自己女儿，眼光应该不会这么差吧，随机咳嗽了两声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既然如此，那真是太可惜了。”秦言真和奥托对视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

黑莲纪三郎在转椅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桌沿的雕花，原本恳切的神色渐渐沉了下去，目光越过秦言真三人，落在书架顶层那本烫金封皮的旧书上那里藏着他二十年前的记忆。随后，对着三人说道：“关于我为什么，要这些以太晶石，也是为了报恩，各位若是耐得住性子，就听在下讲一个故事吧。”

三人看了看彼此，秦言真开口道：“黑莲先生，请说。”

黑莲纪三郎似是在回忆着什么缓缓开口说道：“二十年前的南廷还没如今规整，街头巷尾满是泥泞与烟尘。”

那时的黑莲纪三郎那时还不是掌控一方的黑道之首，只是个领着十几个兄弟在底层挣扎的帮派头目。他不沾烧杀抢掠的勾当，只靠帮人护送货物换口饭吃，粗布衣衫上总沾着赶路的风尘，腰间别着的短刀，更多时候是用来吓退野狗，而非伤人。支撑他熬过那些苦日子的，是巷尾那间小屋里，妻子白月千鹤温好的粥，和她哪怕被胃癌折磨，也依旧笑着说“我等你回来”的模样。

那时的白月千鹤才二十五岁，脸色却总带着病后的苍白，瘦得连风都能吹倒，却还会在黑莲纪三郎深夜回来时，挣扎着起身给他擦去脸上的灰。他们跑遍了北都与南廷的医院，医生们的摇头与“准备后事”的劝诫，像钝刀子一样割着黑莲纪三郎的心。直到那次护送西区医院的急救药品，命运才终于给了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泥泞的路上积着水，车轮陷在泥里半天拔不出来。南廷的强盗举着刀枪围上来时，黑莲纪三郎第一个挡在药品车前，兄弟们也跟着抄起木棍，明知打不过，却没人后退，他们都知道，车里的药品，或许是千鹤最后的希望。因为这次的运送货物的老板承诺过，事成之后会分给黑莲纪郎一点药品。混战中，黑莲纪三郎的胳膊被砍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混着雨水往下淌，他却咬着牙把强盗赶跑，硬生生护着药品和随行的医生，走到了西区。

那位医生叫艾文，是西区最好的外科医生之一，手指修长而稳定，看惯了生死，眼神却依旧温和。他看到黑莲纪三郎胳膊上的伤，没多说什么，只是先给他包扎，后来听说了白月千鹤的病情，沉默半晌，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指尖在名片边缘捻了捻：“请收下这个，感谢你们救了我，带她来西区，我试试。”

黑莲纪三郎至今记得，他带着白月千鹤去西区医院的那天，天是晴的，阳光透过医院的窗户，落在千鹤苍白的脸上，像给她镀了层光。手术做了整整八个小时，他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跪了八个小时，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一遍遍地祈祷。当艾文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说“手术很成功”时，黑莲纪三郎突然就哭了，像个孩子一样，对着艾文医生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磕出了红印也浑然不觉。

虽然说艾文医生医者仁心也不求回报什么，但是夫妻二人知道，这场手术的费用非常的高，就算是为了报恩艾文医生自己垫了手术费，但是心理层面上，夫妻二人还是过不去。之后为了凑齐手术费，黑莲纪三郎比以前更拼了，白天护送货物，晚上还要去码头扛麻袋，兄弟们也跟着他一起熬，偶尔有人抱怨，他只要提起“千鹤快好了”，大家就又有了劲。半年后，他终于凑够了钱，用布包仔细裹好，牵着白月千鹤的手去西区，他想当面谢谢艾文医生，想告诉对方，他们的日子终于要熬出头了。

可命运的玩笑，总在最满怀希望的时候降临。他们刚走到西区医院门口，一声巨响突然炸开，震得地面都在晃。医院的窗户玻璃瞬间碎裂，碎片像刀子一样飞溅，浓烟从楼道里涌出来，裹挟着刺鼻的火药味。黑莲纪三郎下意识地把白月千鹤护在怀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第二声爆炸又响了，比第一声更剧烈，整栋医院大楼都在颤抖，像是随时会塌。

无数玻璃罐从楼上掉下来，摔在地上就炸开，里面弹出的紫黑色小石头，像尖锐的碎骨，扎在慌乱逃窜的行人身上。有人被石头扎中后，没过多久倒在地上，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黑莲纪三郎还没来得及拉着白月千鹤跑，就看到一颗小石头扎进了她的手臂，鲜血瞬间渗了出来。

他慌忙把石头拔掉，可白月千鹤的手臂很快就肿了起来，紫黑色的纹路顺着血管往上爬，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胳膊长出了很多黑紫色的石斑。“疼……三郎，好疼……”白月千鹤的声音越来越弱，脸色苍白得像纸，黑莲纪三郎背着她在混乱的人群里奔跑，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

就在他以为要失去白月千鹤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回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身形挺拔，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握着一支银色的针管。男人没说话，只是快步走到他面前，弯腰将针管扎进了白月千鹤的脖子。黑莲纪三郎想阻止，却被男人的眼神定住，那眼神里没有恶意，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下一秒，他看到白月千鹤手臂上的紫黑色石头开始碎裂，像被风吹散的沙，皮肤渐渐恢复了血色，呼吸也平稳了下来。黑莲纪三郎抱着昏过去的白月千鹤，跪在地上给男人磕头，话都说不完整：“谢谢您……谢谢您救了她……”

男人蹲下身，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到他面前，照片上的人，正是艾文医生。“先别急着谢我。”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点金属般的冷硬，“想让她一直好好的，就帮我一个忙，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