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1942 第52章 第五十二

夜色如墨，山林死寂。只有寒风刮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秦书婉四人（何彩珠背着昏迷的石根生，秦书婉搀扶着摇摇欲坠的焦雄，柳小眉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在黑暗中艰难跋涉，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疲惫、伤痛、寒冷和巨大的心理压力，几乎要将他们彻底压垮。

秦书婉的脚踝已经麻木，全靠意志力在支撑，额角的伤口结了痂，但每一次颠簸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何彩珠背着石根生，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石根生微弱的呼吸喷在她颈侧，如同冰冷的蛇，提醒着她肩上生命的重量。焦雄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秦书婉身上，呼吸微弱，眼神涣散，失血过多让他濒临昏迷。柳小眉落在最后，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机械地迈着步子，眼神空洞。

他们不敢走山路，只能在密林和荆棘丛中穿行，衣服被刮得破烂不堪，脸上、手上布满了血痕。身后，日军追兵的声音似乎暂时消失了，但谁也不敢放松警惕，谁知道黑暗中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不行了……歇……歇一会儿……”焦雄气若游丝，身体往下滑。

秦书婉咬紧牙关，用力撑住他：“不能停！焦大哥，再坚持一下！必须离那个窝棚远点！”她知道，日军发现上当后，肯定会扩大搜索范围。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探路的何彩珠突然猛地蹲下身子，举起拳头！动作迅猛如猎豹！

“有动静！”何彩珠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所有人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屏住了！秦书婉立刻将焦雄轻轻放倒在厚厚的落叶上，自己匍匐在地，侧耳倾听。柳小眉也吓得趴在地上，浑身发抖。

寂静的林中，隐约传来一阵细微的、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和树枝被轻轻拨动的“沙沙”声！声音来自他们的左前方！不是日军皮靴那种沉重的声音，更像是……布鞋或者胶底鞋踩在落叶上的声音！而且人数不少，至少有五六人！正在呈扇形散开，似乎在搜索什么！

是搜山的日军换了装束？还是……另一伙人？

秦书婉和何彩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度的紧张和疑惑。如果是日军，他们应该带着狼狗，动静不会这么“轻”。可如果不是日军，这荒山野岭，深更半夜，还会有谁？

“隐蔽！”秦书婉用气声下令，同时示意何彩珠将石根生藏到一丛茂密的灌木后。她自己则拔出勃朗宁手枪，借着夜色和树干的掩护，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何彩珠也悄无声息地抽出匕首，伏低身体，像一只蓄势待发的母豹。

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压低的交谈声！

“……妈的，这鬼地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少废话！仔细搜！上峰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听说那几个娘们手里有硬货……”

“哼，再硬还能硬过子弹？找到直接……”

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秦书婉和何彩珠听得真切！是中文！而且是带着江浙口音的中文！不是日本人！

军统！或者是……中统！

秦书婉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刚摆脱日军的追杀，又撞上了自己人的搜捕！而且听口气，是来灭口的！

何彩珠眼中杀机毕露，握紧了匕首。柳小眉吓得缩成一团，用手死死捂住嘴巴。焦雄似乎也意识到了危险，挣扎着想坐起来，被秦书婉用力按住。

几道黑影，借着微弱的月光，出现在他们前方大约二十米的林间空地上。大约六七个人，清一色穿着深蓝色的便装，手里端着美制汤普森冲锋枪和柯尔特手枪，动作矫健，搜索队形专业，正是军统行动队的标准配置！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精悍、眼神阴鸷的中年男子，他打了个手势，小队立刻停下，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队长，这边有血迹！”一个队员突然低声报告，指着秦书婉他们刚才经过的一处荆棘丛，那里留下了焦雄滴落的血迹！

阴鸷队长立刻蹲下身，用手指沾了点血迹捻了捻，放在鼻尖闻了闻，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和残忍：“新鲜的！他们就在附近！散开！给我搜！注意，那几个娘们不是善茬，尤其是秦书婉和何彩珠！格杀勿论！”

“是！”队员们低声应道，立刻呈战斗队形，小心翼翼地向秦书婉他们藏身的方向包抄过来！

完了！被发现了！

秦书婉额头冷汗直冒，大脑飞速运转！硬拼？对方人多装备精良，自己这边伤的伤，昏的昏，毫无胜算！逃跑？带着重伤员根本跑不掉！

绝境！真正的绝境！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砰！砰！”

两声清脆的枪响，突然从军统小队的侧后方传来！子弹打在他们身边的树干上，溅起一片木屑！

“有埋伏！”军统小队瞬间大乱，纷纷寻找掩体，枪口对准枪声来源！

“妈的！是谁？！”阴鸷队长又惊又怒。

秦书婉和何彩珠也愣住了！是谁在开枪？帮我们？

紧接着，一个粗犷愤怒的吼声划破了夜空：“狗日的军统！敢动我们洪帮的人！老子跟你们拼了！”

是黑塔的声音！还有阿牛！

只见侧翼的树林中，突然冲出两个浑身是血、状若疯虎的身影！正是之前引开日军追兵的黑塔和阿牛！他们竟然没死，而且还循着痕迹找了回来，恰好撞见了军统小队！

黑塔手里端着一支缴获的三八大盖，阿牛挥舞着砍刀，如同两颗出膛的炮弹，不顾一切地冲向军统小队！

“是洪帮的残渣！干掉他们！”阴鸷队长厉声下令！

“哒哒哒！”汤普森冲锋枪喷出火舌！

黑塔和阿牛利用树木掩护，一边开枪还击，一边疯狂地吸引火力！他们这是在用生命为秦书婉他们创造机会！

“秦站长！快走啊！”黑塔的吼声在枪声中格外清晰，充满了决绝。

秦书婉眼圈一红，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意图！她没有丝毫犹豫，对何彩珠低吼：“走！趁现在！向西！进深谷！”

这是黑塔和阿牛用命换来的机会！不能浪费！

何彩珠一咬牙，背起石根生。秦书婉奋力架起焦雄。柳小眉也连滚带爬地跟上。四人趁着军统小队被黑塔和阿牛悍不畏死的冲击打乱阵脚的瞬间，拼命向西边更茂密、更黑暗的森林深处逃去！

身后，激烈的枪声、怒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他们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地跑，泪水混合着汗水，模糊了视线。每一次艰难的迈步，都踏在同志用鲜血铺就的路上。背后的枪声，如同送葬的挽歌，每一声都敲击在他们濒临崩溃的心上。

新的血债，又添了一笔。而前路，依旧是一片漆黑的、未知的绝望。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