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1942 第111章 匣中秘

匣中秘（解密篇）

民国三十二年，六月初七，夜。上海法租界，新的安全屋——一间藏匿于霞飞路繁华商业街背后、由地下党控制的旧书店阁楼。

窗外是十里洋场不灭的霓虹与喧嚣，窗内却是一片死寂。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只有一盏蒙着深绿色灯罩的台灯在堆满书籍的桌子上投下一圈惨淡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的霉味、灰尘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和硝烟气息。

秦书婉靠坐在一张破旧的藤椅上，脸色苍白，呼吸略显急促。她身上那件米色开衫沾满了地下管道的污渍，右腿的伤口因剧烈的奔跑和攀爬而再次崩裂，剧痛一阵阵袭来，但她紧咬着牙关，硬是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她的独眼，却死死盯着桌上那个从汇丰银行地下通风口取回的、巴掌大小的油布包裹。

林曼丽和何彩珠站在一旁，神情同样紧张而疲惫。何彩珠手臂上添了一道新的擦伤，是刚才接应时被流弹划破的。林曼丽则脸色发青，显然还未从银行那场惊心动魄的混战中完全平复。

“外面情况怎么样？”秦书婉的声音嘶哑，问向刚悄悄返回的何彩珠。

“乱成一锅粥了。”何彩珠压低声音，语速很快，“汇丰银行被巡捕房和日本宪兵队封锁了，76号的人在里面像没头苍蝇一样搜。租界各家报纸的号外都已经出来了，说法不一，有的说是银行劫案，有的说是抗日分子袭击，还有的暗示是特务机关火并……‘青龙帮’的人也在四处活动，像是在找什么。我们回来的路上甩掉了两拨尾巴，这里暂时应该安全。”

秦书婉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回那个油布包裹上。它不大，入手有些沉，包裹得极其严实，油布外面还用细麻绳捆着，打着一个奇怪的死结。

“打开看看吧，秦姐。”林曼丽忍不住说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为了这个东西，她们差点把命丢在汇丰银行。

秦书婉深吸一口气，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开始解那个死结。结打得很巧妙，她费了些力气才解开。剥开层层油布，里面露出的东西，让三人都是一怔。

不是预想中的文件、胶卷或者密码本。

而是一个做工极其精巧的紫檀木小匣子。匣子表面光滑如镜，泛着幽暗的光泽，没有任何锁孔，只在合缝处有一圈极细密的、类似榫卯结构的卡扣。匣子侧面，刻着一个极其细微的、与秦书婉特制布鞋上那个一模一样的抽象蝴蝶图案！

“蝴蝶……”何彩珠倒吸一口凉气。

秦书婉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匣子，入手温润沉重。她尝试着用力掰了掰，纹丝不动。又仔细检查了每一个面，除了那个蝴蝶标记，再无任何机关痕迹。

“这……怎么打开？”林曼丽蹙眉。

秦书婉将匣子凑到灯下，独眼仔细审视着那圈卡扣。卡扣的排列方式，隐隐透着一种规律。她想起鞋带上的绳结暗号，想起那座停摆又突然走动的钟……送匣子的人，必然留下了开启的线索。

线索在哪里？在银行？在钟声里？还是……在她自己身上？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己脚上那双特制的布鞋上。鞋帮上的蝴蝶……匣子上的蝴蝶……这绝不是巧合！

她脱下右脚的鞋，拿在手里，反复查看。鞋底？鞋垫？她用手指细细摸索着鞋垫下的艾草和檀木片……突然，她的指尖在足弓支撑处的檀木片边缘，触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凸起！

她心中一动，用指甲小心地抠刮。一层薄如蝉翼的檀木片被掀开，下面，竟然藏着一片薄如纸张、泛着金属光泽的银色小钥匙！钥匙的形状非常奇特，像是一截被拉长的、带有不规则齿痕的羽毛！

“钥匙！”林曼丽和何彩珠同时低呼。

秦书婉的心脏狂跳，她拿起那把微小的钥匙，对比着紫檀木匣子合缝处的卡扣。钥匙的齿痕，与卡扣的凹陷，似乎……隐隐对应！

她屏住呼吸，将钥匙尖端，小心翼翼地插入合缝处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孔隙。轻轻一旋！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匣子侧面那圈严丝合缝的卡扣，如同莲花绽放般，悄无声息地弹开了！

秦书婉颤抖着手，缓缓掀开匣盖。

匣子内部铺着黑色的丝绒。丝绒上，静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左边，是一枚造型古朴、通体漆黑的金属印章，只有拇指指甲盖大小，印纽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印面刻着复杂的篆文，一时难以辨认。

右边，是一卷用极细的金丝捆扎的微型胶卷，胶卷旁，还有一张折叠得只有指甲大小的薄纸。

秦书婉首先拿起那张薄纸，在灯下小心展开。纸上用极其细小的毛笔字，写着一行字：

“蝶印所至，如朕亲临。影佐祯昭。”

影佐祯昭！日本梅机关机关长，华中日军特务系统最高负责人之一！“如朕亲临”！这枚小小的黑色蝴蝶印章，竟然是影佐祯昭的私人御赐手令？！见印如见人，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调动梅机关乃至部分日军的资源？！

秦书婉的手猛地一抖，纸张差点掉落！这……这东西太可怕了！它是无数同志用鲜血换来的？还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足以致命的陷阱？

她强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又拿起那卷微型胶卷。胶卷太小，无法直接观看内容。

“需要放大镜和显影设备。”林曼丽立刻说道，她转身从书架隐蔽处取出一个备用的微型放大镜和一套简易的显影工具。

在灯下，秦书婉用镊子夹着胶卷，透过放大镜，一点点地查看。胶卷上的影像极其微小，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一些建筑的结构图、化学分子式、以及大量日文标注！其中几个关键词，让秦书婉的血液几乎冻结：

“二期实验数据”、“气溶胶传播效率”、“靶向基因筛选”……

这是……“蝴蝶计划”二期实验的核心数据？！比她们之前获得的“零号实验室”情报更加具体、更加致命！

这小小的匣子里，竟然装着两件足以搅动整个华东乃至全国战局的惊天之物！一份是能打开敌人内部某些关键之门的“钥匙”，另一份是能彻底揭露敌人最邪恶计划的“罪证”！

是谁？是谁将如此重要的东西，用如此隐秘的方式，送到她的手中？是那位神秘的“表叔”？还是……沈醉？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借刀杀人？还是……真的在提供帮助？

巨大的信息量和背后错综复杂的可能性，让秦书婉感到一阵眩晕。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独眼，手指紧紧捏着那枚冰冷的蝴蝶印章和胶卷。

“秦姐，我们……”林曼丽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不安。

秦书婉缓缓睁开眼，独眼中闪烁着极度复杂的光芒，有震惊，有警惕，也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立刻……向‘老家’发报。”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用最高级别密码。内容： ‘青鸟’已获‘蝶印’及‘二期秘钥’，真伪难辨，请示下。另，请求启动‘沉睡者’——‘老师’，核实来源。”

她将印章和胶卷小心翼翼地放回匣子，合上盖子，紧紧攥在手中。这小小的紫檀木匣，此刻重若千钧。

窗外，上海的夜依旧深沉。而在这间不起眼的旧书店阁楼里，一个足以改变无数人命运的秘密，正静静躺在黑暗中，等待着最终的裁决。风暴，已不再是远方的雷鸣，而是握在手中的惊雷。

（解密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