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1942 第168章 渔村暗哨

渔村暗哨（杨树浦接头篇）

民国三十三年，十一月初七，清晨。上海浦东，杨树浦渔村。

冬雨初歇，天色灰蒙。破败的土地庙里，林曼丽被一阵寒风吹醒。她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浑身酸痛，湿透的衣物半干不干，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她摸了摸贴身藏着的油布包，硬物的触感让她稍感安心。东西还在。她小心的换上了临时买的衣物。

庙外传来几声犬吠和渔民早起劳作的隐约声响。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土地庙太显眼，绝非久留之地。神秘船夫提到的“杨树浦渔村”就在附近，但“村东头土地庙”这个信息过于笼统，她需要更精确的指引，或者，找到可以信任的人。

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衣物，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庙门缝隙向外观察。村子不大，几十户低矮的泥坯房散落在河汉边，几艘破旧的渔船搁浅在泥滩上，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和潮湿的泥土味。几个早起的渔民正在修补渔网，妇人在河边浣衣，一切看起来平静而寻常。

但林曼丽不敢有丝毫大意。76号和梅机关的触角可能早已伸到这偏僻的角落。她需要找到一个安全的联络点，或者，发出信号。

她想起“夜莺”最后传递信息时提到的备用紧急联络方式：在特定地点留下标记，等待对方主动联系。标记是——在临水的柳树干上，用刀刻下一个不完整的蝴蝶图案（缺右翅），下方划三道短线。

她深吸一口气，走出土地庙，沿着泥泞的村道，装作漫无目的地闲逛，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每一棵临水的柳树。终于，在村西头一条小河汊的拐弯处，她找到了一棵歪脖子老柳树。

四下无人。她迅速从袖口摸出小刀，在粗糙的树皮上飞快地刻下了一个缺了右翅的蝴蝶和三条短线。动作干净利落，标记看起来像是顽童或无聊者的随手涂鸦，不易引起注意。做完这一切，她立刻离开，在不远处一个废弃的船坞棚子旁蹲下，假装休息，实则暗中观察那棵柳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河边的渔民陆续回家吃饭，村落渐渐安静下来。林曼丽的心悬着，她不知道这个信号是否有效，更不知道来接头的是敌是友。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希望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柳树旁。是个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提着鱼篓的老渔夫，看起来六十多岁，腰背佝偻，脸上布满风霜的皱纹。他似乎在柳树下歇脚，放下鱼篓，拿出旱烟袋，慢悠悠地敲打着。

然而，林曼丽敏锐地注意到，老渔夫那看似浑浊的眼睛，在点烟的空隙，极其迅速地扫过柳树上的刻痕，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接着，他看似无意地用烟袋杆在刻痕下方，轻轻点了三下。

暗号对接！他是“夜莺”的人！

林曼丽强压住心中的激动，没有立刻上前。她继续观察，确认周围没有埋伏后，才装作路过，慢慢走向老渔夫。

“老伯，请问去高桥镇怎么走？”她用本地口音问道，这是接头的第一句暗语。

老渔夫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她，慢吞吞地道：“高桥啊，沿河往北走，过三座石桥，见到大樟树往右拐。” 暗语正确！

“谢谢老伯。”林曼丽低声道，迅速靠近一步，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灰雀归巢，风雨太大，巢湿了。”

老渔夫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眼中精光再闪，同样低声道：“跟我来，家里有火盆。” 说罢，他提起鱼篓，颤巍巍地朝着村尾一间孤零零的泥坯房走去。

林曼丽保持一段距离，警惕地跟在后面。

老渔夫的家极其简陋，家徒四壁，只有一张破床、一个土灶和几张矮凳。他关上门，插好门闩，脸上的憨厚瞬间消失，变得异常严肃和警惕。

“东西还在吗？”他直接问道，声音低沉有力。

“在。”林曼丽从怀里取出油布包。

老渔夫接过，仔细检查了一下密封罐和胶卷，长舒一口气：“好！太好了！‘夜莺’同志担心坏了！汇丰银行的事闹得太大，全城都在搜捕你！你怎么过江的？”

林曼丽简要说了一下跳江和被神秘船夫所救的经历。

老渔夫眉头紧锁：“那个船夫……看来是我们的人，或者是同情我们的江湖义士。但现在顾不上查了。你必须立刻离开上海！敌人像疯狗一样，浦东也不安全！”

“怎么走？”林曼丽问。

“原计划的水路被封锁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老渔夫压低声音，“今天下午，有一艘日本‘丸一商社’的运煤船，要从吴淞口去青岛。船上的大副是我们的人。你扮作船上厨娘帮工的身份上船。船出吴淞口后，会在佘山岛附近‘检修故障’，我们的海上交通队会趁天黑接应你离开。”

“时间？地点？接头方式？”林曼丽追问。

“下午四点，吴淞口三号码头，‘丸一商社’的‘北海丸’号。上船暗号是：‘杉本先生让送来的酱菜到了。’会有人带你去找大副。记住，上船后一切听大副安排，绝对不要暴露身份！”老渔夫详细交代，并将一套半旧的粗布女佣衣服和一张伪造的“丸一商社”临时工牌交给林曼丽。

“我明白了。”林曼丽重重点头。

“现在，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吃点东西。下午我找机会送你去码头。”老渔夫从灶台里拿出两个还温热的红薯递给林曼丽，“委屈你了，同志。”

林曼丽接过红薯，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孤立无援的绝境中，组织的接应如同暗夜中的灯塔。

她坐在矮凳上，小口吃着红薯，恢复着体力。老渔夫则坐在门口，看似打盹，实则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下午的阳光透过破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距离下午四点，还有几个时辰。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但林曼丽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她必须抓住它，带着这用鲜血换来的“涅盘”核心，冲出这座巨大的牢笼。

（杨树浦接头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