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1942 第140章 毒蛇露齿

毒蛇露齿（内鬼现形篇）

民国三十三年，七月十六，凌晨。上海法租界，一处秘密安全屋。

窗外天色微明，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凉意和破晓前的死寂。安全屋内却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林曼丽清洗了伤口，换了干净衣服，裹着毛毯蜷缩在沙发上，脸色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些许神采。何彩珠正小心地给她喂着温水。秦书婉则站在窗边，撩开厚重窗帘的一角，独眼锐利地扫视着楼下空无一人的街道，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

“陆军医院”的雷霆营救堪称奇迹，但成功的喜悦早已被巨大的危机感冲散。她们虽然救出了人，却也彻底暴露了行踪，打草惊蛇。76号和日本特务机构此刻必然像疯狗一样在全城搜捕她们。更重要的是，沈醉的警告言犹在耳——内部有鬼，级别不低！ 这个内鬼不揪出来，她们寸步难行，甚至可能再次落入陷阱。

“曼丽，”秦书婉转过身，声音低沉而沙哑，“你再仔细回忆一遍，从你们抵达‘裁缝铺’到遇袭前后，老方……还有没有其他异常举动？接触过什么人？或者，有没有什么……看似不经意，但现在想来很可疑的细节？”

林曼丽蹙眉沉思，努力回忆着那惊魂一夜的每一个片段：“老方……他当时很着急，说接到内线警报，催我们立刻从后门撤离。他主动提出销毁文件，让我们先走……还有，他好像……特别强调让我们去贝当路的备用安全屋汇合……”

“贝当路？”秦书婉眼神一凛！遇袭地点就在贝当路附近！这太巧合了！

“还有，”何彩珠插话，脸色难看，“行动前，老方曾以核对撤离路线为名，向我详细询问过我和曼丽惯用的武器和行动习惯……当时没觉得什么，现在想想……”

秦书婉的心沉了下去。老方的叛变迹象越来越明显，但他似乎只是执行者，背后肯定还有黑手。谁是那个“级别不低”的内鬼？谁有能力向老方下达指令，并能如此精准地掌握何彩珠小组的行踪？

“叮铃铃——”

就在这时，客厅角落那台处于静默状态的秘密电话，突然发出了极其轻微、只有屋内人能听到的蜂鸣声！是三长两短的紧急呼叫信号！

三人瞬间屏住呼吸！这部电话的号码，只有极少数核心领导才知道，是“老师”与她们的绝密单线联系渠道！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刻，“老师”突然来电？

秦书婉对何彩珠使了个眼色，何彩珠立刻护着林曼丽退入里间卧室。秦书婉深吸一口气，走到电话旁，没有立刻拿起听筒，而是先仔细检查了电话线周围是否有被动过手脚的痕迹，确认安全后，才缓缓拿起听筒，贴近耳朵，但没有立刻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低沉而急促的电子音，正是“老师”一贯使用的伪装声线：

“‘青鸟’！汇报情况！林曼丽同志是否安全？你们现在位置？”

秦书婉心中一紧，“老师”的消息如此灵通？她按下心中的疑虑，用预设的暗语冷静回答：“‘夜莺’归巢，轻伤。巢穴暂安。” （意为：林曼丽，轻伤，目前安全。）

“很好！”“老师”的声音似乎松了口气，但随即变得更加严肃，“听着！情况万分危急！内鬼级别极高，可能已渗透到核心层！你们的备用安全屋已不安全！必须立刻转移！”

秦书婉独眼微眯：“转移去哪里？”

“闸北，‘老地方’！”“老师”语速极快，“那里有我们最可靠的同志接应！记住，只能你们三人知道！半小时内必须赶到！我会在那里等你们！事关重大，涉及更高层级的潜伏者名单！”

闸北？“老地方”？秦书婉的心脏猛地一跳！那个地方，确实是只有她和“老师”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绝密安全点，但正因为绝密，反而让她产生了强烈的警惕！在这个敏感时刻，“老师”如此急切地要求她们转移到一个固定的、已知的地点？这不符合秘密工作的原则！更像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陷阱！

而且，“老师”怎么如此确定她们现在的位置不安全？除非……他一直掌握着她们的动向？或者，那个内鬼……就是他本人？！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得秦书婉遍体生寒！但她表面上不动声色：“明白。我们立刻准备转移。”

“动作要快！切记，不要联系任何人！包括你们认为可靠的渠道！我怀疑我们的通讯网络已被监控！”“老师”再次强调，随即挂断了电话。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秦书婉缓缓放下电话，独眼中寒光四射。陷阱！这绝对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那个内鬼，终于按捺不住，要亲自出手，将她们一网打尽了！而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她们一直信任的“老师”！

何彩珠和林曼丽从里间出来，紧张地看着秦书婉。

“书婉姐，‘老师’怎么说？”何彩珠问。

秦书婉没有回答，而是快步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支铅笔和一张纸，快速写下几行字，递给何彩珠和林曼丽看：

【来电是陷阱。内鬼可能是‘老师’。闸北是死地。我们将计就计，反戈一击。】

何彩珠和林曼丽看完，脸色瞬间煞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愤怒！

“怎么可能……‘老师’他……”林曼丽声音发颤。

“没什么不可能。”秦书婉的声音冰冷如铁，“权力和恐惧，足以让任何人堕落。沈醉的警告，曼丽的遇袭，还有这次过于急切的电话，都指向他！”

“那我们怎么办？”何彩珠强压怒火问道。

秦书婉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厉色：“他不是让我们去闸北吗？好，我们就去！但不是去他安排的‘老地方’，而是去……隔壁那条街的‘观察点’！” 她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那里地势高，能俯瞰整个区域。我们要亲眼看看，到底是谁，在那里张网以待！”

“太危险了！”林曼丽急道。

“危险，但这是揪出内鬼的唯一机会！”秦书婉斩钉截铁，“我们必须赌一把！彩珠，你带曼丽去我们之前准备的最后一个应急藏身点，绝对安全，等我信号。我一个人去闸北！”

“不行！我跟你一起去！”何彩珠坚决反对。

“这是命令！”秦书婉独眼逼视着她，“你的任务是保护好曼丽和我们掌握的证据！如果我回不来，你们要想办法把内鬼的消息送出去！”

何彩珠看着秦书婉不容置疑的眼神，知道无法改变她的决定，只能重重点头，眼圈泛红：“书婉姐……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秦书婉拍了拍她的肩膀，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想抓我‘青鸟’，没那么容易。”

半小时后，天色微亮。秦书婉换上一身毫不起眼的男式工装，脸上做了简单的易容，独眼用特殊的药水暂时改变了瞳色，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早起工人。她检查了武器，将一把匕首藏在袖中，一把掌心雷手枪塞进后腰。她没有走大门，而是从安全屋后窗翻出，利用晨雾和早市人流的掩护，向着闸北方向潜行。

一小时后，闸北，天成里附近。秦书婉悄无声息地潜入一栋废弃工厂的顶层阁楼。这里视野极佳，能清晰地看到对面那条僻静小街——也就是“老师”指定的“老地方”，一栋看似普通的石库门房子。

她架起望远镜，仔细观察。街道很安静，看似平常，但她敏锐地发现，几个关键的路口，都有一些看似闲逛、但眼神警惕、腰间鼓囊的身影在徘徊。石库门房子对面的一家茶馆二楼，窗帘拉着，但缝隙中隐约有镜片的反光一闪而过。埋伏！果然有埋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约定的时间快到了。秦书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要知道，来的会是谁！

终于，一辆黑色的、没有牌照的雪佛兰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小街，停在离石库门房子不远处的阴影里。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灰色长衫、戴着礼帽、身形清瘦的中年男子下了车，他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快步走向那栋石库门房子。虽然帽檐压得很低，但那个走路的姿态，那个侧影……秦书婉绝不会认错！

正是“老师”！ 代号“牧笛”的上海地下党高层负责人！

竟然真的是他！巨大的失望和愤怒如同岩浆般涌上秦书婉的心头！这个曾经引导她、教育她、被她视为长辈和导师的人，竟然就是那个隐藏在革命队伍内部、双手沾满同志鲜血的叛徒！

只见“老师”走到石库门门口，有节奏地敲了敲门。门开了一条缝，他闪身进去。几分钟后，茶馆二楼窗帘后的那个身影也下了楼，快步走进了石库门。

秦书婉强忍着冲下去清理门户的冲动，继续耐心等待。她要看看，还有谁会来！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另一辆轿车驶来。车上下来的人，让秦书婉的瞳孔骤然收缩！竟然是万里浪！76号特务头子李士群的忠实爪牙！他竟然亲自来了！

万里浪也走进了那栋石库门房子。

秦书婉明白了！这是一场叛徒与特务头子的秘密交易！“老师”要用她们三个人头，向新主子万里浪献媚，巩固他自己的地位！

证据确凿！内鬼就是“老师”！

秦书婉不再犹豫，她必须立刻撤离，将这个消息送出去！她小心地收起望远镜，正准备转身离开阁楼——

突然！

“咔嚓！”一声轻微的、子弹上膛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一个冰冷的声音随之传来：“‘青鸟’……果然名不虚传。可惜，你还是来晚了。”

秦书婉的身体瞬间僵住！她缓缓转过身。只见阁楼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手中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正稳稳地指着她的眉心。

帽檐下，露出一张带着戏谑冷笑的脸——正是“老师”手下的那个贴身警卫，代号“山猫”！他早就埋伏在这里了！

“老师……果然老奸巨猾。”秦书婉独眼冰冷，心中却一片雪亮。这是一个双重陷阱！石库门是诱饵，这个阁楼，才是真正的杀局！

“放下枪，乖乖跟我回去见‘老师’。”“山猫”冷笑道，“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秦书婉看着“山猫”手中的枪，又瞥了一眼窗外。楼下街道上，76号的特务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开始向工厂这边包围过来。

绝境！真正的绝境！

但秦书婉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冰冷的弧度。

“山猫，”她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知道……‘老师’为什么派你一个人来吗？”

“山猫”一愣。

秦书婉的独眼，死死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你和我……今天，都得死在这里。”

话音未落，秦书婉猛地向侧后方一倒！同时，右手袖中的匕首如同毒蛇般射出，直取“山猫”咽喉！左手则闪电般拔出了后腰的掌心雷！

“砰！”（消音器闷响）

“噗嗤！”（匕首入肉声）

枪声与利刃破风声几乎同时响起！阁楼内，生死一瞬！

（内鬼现形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