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1942 第135章 孤星汇聚

孤星汇聚（姐妹重聚篇）

民国三十三年，七月十一，凌晨。上海南市，滚地龙大杂院。

夜色如墨，细雨淅沥。秦书婉蜷缩在楼梯间冰冷的角落里，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用铅笔头在一张废报纸的边角上快速记录着白天观察到的一切：天蟾舞台点播《霸王别姬》的异常、百乐门“白玫瑰”被包下的传闻、以及那份寻狗启事上极司菲尔路的地址。线索杂乱，如同散落的珠子，需要一根线将其串联。而“影武者”，就是那根看不见的线。

连续两天的秘密探查，让她疲惫不堪。右腿旧伤在阴雨天隐隐酸胀，左眼窝的空洞感在寂静的深夜尤为清晰。她需要休息，但大脑却异常清醒，一种莫名的焦躁感萦绕心头，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突然——

“哐当！哗啦——！”

远处传来一阵模糊的、像是打翻杂物和急促奔跑的声响，夹杂着几声压抑的惊呼和犬吠！声音来自大杂院入口的方向！

秦书婉瞬间警觉，像猎豹般无声弹起，耳朵紧贴墙壁，独眼锐利地望向声音来源。不是普通的邻里纠纷，这动静带着逃命的仓皇和危险的气息！

她悄无声息地挪到楼梯缝隙边，透过木板缝隙向下窥视。昏暗的月光下，只见一个黑影踉跄着冲进大院，撞翻了角落堆放的破箩筐，随即迅速闪身躲进一排晾晒的破衣服后面，动作迅捷，但身形明显不稳。

紧接着，杂乱的脚步声和手电光逼近大院门口！几个穿着黑色短褂、提着棍棒和短枪的彪形大汉追了进来，低声咒骂着。

“妈的！跑哪儿去了？”

“肯定躲进这破院子了！搜！”

“看清楚了吗？是不是那个女共党？”

“错不了！胳膊还流着血呢！”

女共党？！流血？！秦书婉的心脏猛地一缩！难道是……她不敢想下去！

那群打手开始粗暴地挨家挨户踹门搜查，叫骂声、哭喊声顿时响成一片。大杂院瞬间鸡飞狗跳。

秦书婉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锁定那个藏身破衣服后的黑影。借着打手晃动的手电光，她隐约看到那人穿着深色衣裤，身形高挑，虽然竭力蜷缩，但那个侧影……那个在无数次生死与共中刻入骨髓的熟悉感……

何彩珠！

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还受了伤，被追杀？！

秦书婉来不及细想缘由，营救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必须立刻行动！

她迅速观察环境。打手有四五人，正在逐户搜查，很快会搜到这里。何彩珠藏身的位置并不安全。唯一的生路，是通往大院后巷的那个堆满破烂、平时无人靠近的死角，那里有一个被木板虚掩着的、通往隔壁染坊废水沟的破洞。

秦书婉当机立断！她抓起墙角一把生锈的柴刀，又抓起一件自己的破旧外套，深吸一口气，猛地从楼梯间窜出，却不是冲向何彩珠，而是朝着相反方向、大院另一头的鸡窝扔出一块石头！

“啪嗒！” 石头砸在鸡窝上，顿时引起一阵鸡飞狗跳！

“在那边！”打手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纷纷冲向鸡窝方向。

趁此机会，秦书婉如同鬼魅般滑到何彩珠藏身的衣服后，低喝一声：“彩珠！跟我来！”

何彩珠正咬牙按住流血的手臂，准备拼死一搏，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抬头！黑暗中，她看到了一双熟悉得让她想哭的独眼！

“书婉姐？！” 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让她几乎失声。

“别出声！快走！”秦书婉不容分说，一把拉起她，借着晾晒衣服的阴影，猫着腰，疾步冲向大院后巷的死角。她的动作又快又轻，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

何彩珠强忍伤痛，紧跟其后。两人迅速钻过那个狭窄的破洞，一股刺鼻的染坊废水臭味扑面而来。洞外是一条狭窄昏暗、流淌着污水的死胡同。

“这边！”秦书婉拉着何彩珠，沿着墙根疾行，七拐八绕，彻底摆脱了身后的喧嚣。

几分钟后，两人回到了那个散发着霉味的楼梯间。秦书婉反手插上门闩，这才松了口气，靠在墙上微微喘息。

黑暗中，两人相对无言，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和雨水敲打屋顶的声音。何彩珠看着眼前这个脸上抹着煤灰、穿着破旧男装、却无比真实地站在自己面前的秦书婉，泪水瞬间涌出。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如此绝境下，以这种方式，与以为早已牺牲的姐姐重逢！

“书婉姐……真的是你……你还活着……”何彩珠声音哽咽，上前一步，紧紧抓住秦书婉的手臂，仿佛怕她再次消失。

秦书婉也红了眼眶，独眼中水光闪烁，她反手握住何彩珠冰冷颤抖的手，感受到她臂上湿热的血迹，心猛地一疼：“是我……我还活着。彩珠，你怎么会弄成这样？谁在追你？曼丽呢？”

何彩珠闻言，泪水更凶，悲愤地低声道：“是‘裁缝铺’……老方是内鬼！我们被出卖了！曼丽为了掩护我……恐怕……凶多吉少……”她快速将昨晚的遭遇说了一遍。

秦书婉听完，独眼中寒光迸射，杀机凛然！“老方……这个叛徒！”她咬牙切齿，但随即强压怒火，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你的伤怎么样？”

“胳膊被子弹擦过，不碍事。”何彩珠抹了把眼泪，恢复了些许冷静，“书婉姐，你怎么会在上海？还住在这种地方？”

秦书婉简要将自己奉命秘密返沪、调查“影武者”的任务告知，但隐去了具体指令和“休眠”状态，只说是特殊任务。

“原来如此……”何彩珠恍然大悟，随即急切道，“书婉姐，老方叛变，交通站暴露，明天的行动是陷阱！必须立刻通知‘老师’取消行动！还有，要救曼丽！”

“我知道。”秦书婉眼神凝重，“但我们现在不能直接联系‘老师’。老方是内鬼，意味着我们已知的联络渠道都可能被监控。贸然联系，等于自投罗网。”

“那怎么办？”何彩珠急了。

秦书婉沉思片刻，独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我们不能被动等待。老方叛变，76号肯定想顺藤摸瓜，挖出更多线索。他们暂时不会杀曼丽，会严刑逼供。这是我们救人的机会，也是……找出‘影武者’线索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

“将计就计！”秦书婉压低声音，“老方和76号现在肯定以为你重伤逃窜，躲藏在某个角落。他们会发疯一样搜捕你。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制造混乱，引蛇出洞！”

“怎么引？”

秦书婉的目光落在何彩珠受伤的手臂上，又看了看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让他们以为……找到你了。”

姐妹二人，在这污秽狭小的角落里，四手紧握，劫后余生的喜悦迅速被更沉重的责任和复仇的火焰取代。黑暗依旧浓重，但两颗孤星的重聚，必将燃起撕裂夜幕的燎原之火。

（姐妹重聚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