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永恒冻土的第一个小时,赵磐就明白了这片土地为何被称为“生命禁区”。
寒冷不再是单纯的气温低下,而是一种具有侵略性、仿佛拥有生命意志的实体。它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穿透层层衣物和车体隔温层,钻进骨髓深处,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冻结的刺痛。空气稀薄干燥,每一次吸气都像吞咽冰碴。车窗外,世界只剩下三种颜色:天空低垂的铅灰、雪地刺眼的白,以及远处冰塔幽邃的蓝。单调,纯粹,却蕴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压迫感。
地面不再是松软的雪,而是坚硬的、常年不化的冰层,表面覆盖着被风塑造成波纹状的粒雪。车辆行驶其上,必须极为小心。履带碾过时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玻璃碎裂的嘎吱声,偶尔会遇到隐藏的冰缝或脆弱冰壳,车身便会猛地倾斜、颠簸,引得车厢内一阵摇晃。蒸汽引擎的嘶吼在这里变得格外吃力,排出的废气几乎立刻凝成白色冰晶,飘洒在车后。
哈兰长老的仪器显示,外界温度已经降至零下四十度以下,并且仍在缓慢下降。灵能读数则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惰性活跃”——背景能量水平极低,仿佛被冻结,但偶尔会探测到短暂、尖锐、毫无规律的灵能脉冲,如同冰层下冻僵神经的偶然抽搐。
“铁砧”和“铁骡”排成一列纵队,以最低速度在冰原上蜿蜒前行。打头的“铁砧”负责探路和破冰,车顶加装了临时的冰犁和探地雷达。“铁骡”紧随其后,承担主要的载人载物任务。两车之间用粗大的、包覆绝缘材料的钢缆松散连接,以防万一陷入冰缝时可以相互拖拽。
赵磐大部分时间都守在苏瑾身边。老医疗官在旁边的小火炉上热着维持药剂,车厢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和化学制剂混合的、勉强盖过寒意气息。苏瑾依旧沉睡,但赵磐持续观察到的细微变化给他带来一丝慰藉,也带来更多困惑。
眉心那道裂纹,在进入冻土后,似乎真的“活跃”起来。不是修复,而是一种……奇特的“适应”。裂纹边缘那些极其细微的淡金色光点闪烁频率略有增加,虽然依旧微弱得肉眼难辨,但通过哈兰长老借给他的、那个带有放大功能的水晶观测片,赵磐能清晰地看到:每当外界温度骤降或探测到那种诡异的灵能脉冲时,光点就会短暂地明亮一下,仿佛在“记录”或“共振”。裂纹本身,也似乎变得更加“立体”,不再像画在皮肤上的线,而更像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嵌入皮下的精密能量回路的断面图。
“她在……适应这里的环境?”赵磐曾低声问过哈兰长老。
老学者通过连接两车的通讯管,用压抑着兴奋的声音回答:“不仅仅是适应!更像是在……‘同步’!她的‘密匙’印记,在自动调整自身的能量频率,以匹配这片冻土被‘冻结’的灵能背景!这可能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防止印记在极端环境下进一步崩解,但也可能……是在为吸收某种同频能量做准备!霜语遗迹……那里的能量环境一定非常特殊!”
特殊到足以唤醒苏瑾,或者彻底摧毁她吗?赵磐没有问出口,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车队行进了大半天,除了令人麻木的寒冷和单调的景色,并未遇到预想中的大规模威胁。没有成群的变异生物,没有突然的暴风雪。只有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声音的白色荒漠。寂静在这里被放大到极致,连引擎声都显得飘忽、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这种过分的“安全”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注意前方冰塔群!”赫姆勒的声音从驾驶室传来,打断了赵磐的思绪,“绕过它们,保持距离!那些东西下面经常有暗裂缝隙和冰窟入口!”
赵磐凑到观察孔前。前方大约一公里处,一片犬牙交错的冰塔林如同沉默的巨人军团矗立在冰原上。冰塔高达数十米甚至上百米,形态千奇百怪,有的如利剑直刺苍穹,有的如扭曲的蘑菇,有的内部中空,形成天然的冰窟入口,幽深黑暗,不知通向何处。冰壁在惨淡的天光下折射着迷离的蓝光,美丽而诡异。
车队开始缓慢转向,试图从冰塔林的边缘绕行。
就在车队即将与最近的冰塔擦身而过时,异变突生。
不是来自冰塔内部,也不是来自地面。
而是来自声音。
一种低沉、悠长、仿佛无数人在极远处同时叹息、又像巨大冰层在深处缓缓摩擦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直接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
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灵能回响!
“回响冰窟……”哈兰长老的惊呼通过通讯管传来,带着颤抖,“是‘冰语’!冰窟积累的古老声音和记忆,在特定条件下释放!”
这声音初时只是低沉的背景音,但迅速增强、分化。赵磐感到头脑一阵眩晕,无数破碎、混乱的影像片段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穿着奇异服饰的古人跪拜冰塔的景象、巨大的阴影在冰层下滑过的幻觉、刺耳的金属切割冰层的噪音、还有……某种冰冷、空洞、充满非人好奇感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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