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的不再是疏松的沙砾,而是某种坚硬的、带着细微颗粒感的硬土。声音从沉闷的碾压变成了清脆的、仿佛碾碎无数细小玻璃的咔嚓声。温度在持续而稳定地下降,即使隔着车体厚重的隔热层和取暖单元的嘶嘶运作,寒意依旧如同无孔不入的幽灵,从每一道缝隙、每一个接合处渗进来,舔舐着裸露的皮肤,让呼吸在空气中凝成短暂的白雾。
赵磐从浅眠中惊醒——与其说是睡眠,不如说是强迫身体进入的低能耗状态。他立刻看向身旁的苏瑾。她依旧躺在特制的担架床上,被厚厚的保温毯和几层兽皮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苍白的脸和眉心那道黯淡的裂纹。应急灯昏暗的光线下,她的呼吸比昨夜似乎平稳了一丁点,胸口起伏的弧度依然微弱得令人心焦,但至少不再是那种濒临断绝的游丝。
老医疗官在角落蜷缩着,发出轻微的鼾声,手里还捏着一支空的注射器——里面曾装着维持苏瑾基础生命体征的混合营养剂和神经稳定剂。
赵磐轻轻掀开毯子一角,探了探苏瑾的手腕。皮肤依旧冰凉,但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毫无生气地冰冷。他仔细凝视她眉心的裂纹,那道伤痕在昏暗光线下像用极细的墨线画上去的,边缘没有任何红肿或渗出,光滑得异常。他记得昨夜那转瞬即逝的淡金光晕。是错觉吗?还是某种缓慢修复的迹象?
他不敢轻易尝试用那些蕴含微弱能量的矿物粉末——哈兰长老警告过,在不明原理的情况下,外部的能量刺激可能适得其反。他只能等待,观察,用最笨拙却也最稳妥的方式——保持她的体温,维持点滴的输入,以及……握住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生命力分给她一丝。
车辆颠簸了一下,窗外景象有了明显变化。
天光已经大亮,但是一种被厚重云层过滤后的、惨淡的灰白色天光。荒原的景色正在褪去铁锈红和暗沉的色调,逐渐被一种更加单调、更加寂寥的灰白色和浅褐色取代。地面的植被几乎消失殆尽,只剩下一些紧贴地面、颜色暗沉、形状怪异的苔藓类或地衣类植物,如同大地生出的老年斑。远处开始出现零星的低矮、扭曲的灌木,枝条虬结,没有叶子,在寒风中发出细微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呜咽。
空气干净得刺肺。不是清新,而是一种缺乏水分、缺乏生气、只剩下纯粹寒冷的“干净”。吸入时,鼻腔和气管都有种细微的刺痛感,仿佛吸入了冰碴。
他们已经离开了锈蚀荒原的核心区域,进入了向“永恒冻土”过渡的边缘地带。
车厢前方的隔板被敲响,接着滑开一个小窗,露出赫姆勒队长半张疲惫但依旧锐利的脸。“醒了?感觉怎么样?”
“还好。”赵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苏瑾生命体征暂时稳定。我们到哪儿了?”
“快到‘碎骨丘陵’的边缘了。”赫姆勒的声音带着引擎噪音的干扰,“地面开始上坡,温度降得很快。按照地图和老辈人的说法,穿过丘陵,就是真正的冻土带。路会越来越难走。指挥官命令,在前面一个相对避风的山坳短暂停车,检查车辆,补充燃料,也让大伙儿活动一下,吃点热食。你和老医疗官也准备一下,可能需要给苏瑾女士调整一下保暖措施。”
“明白。”
小窗关上。赵磐开始整理随身的物品,检查苏瑾的固定带是否牢靠,保温毯是否有缝隙。老医疗官也被动静弄醒,嘟囔着开始检查所剩不多的药品和器械。
大约半小时后,车辆缓缓减速,最终停在了一处由几块巨大风化岩石围成的、相对背风的凹陷处。岩石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白色霜华,在灰白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打开车门,凛冽的寒风立刻如同鞭子般抽打在脸上,带着一种干燥的、仿佛能刮去皮肤所有水分的锋利感。赵磐下意识地眯起眼,将兜帽拉得更低。即使穿着守钟人提供的加厚防风衣和皮毛内衬,寒意依旧迅速穿透层层衣物,让人牙齿忍不住打颤。
其他人也陆续下车,动作都因寒冷而显得有些僵硬。断钢指挥官已经站在一块较高的岩石上,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前方起伏的、如同巨兽嶙峋脊背般的“碎骨丘陵”。两名裁决者队员迅速在周围建立了简易的警戒哨。赫姆勒队长则带着柯尔特和老兵检查车辆的履带、悬挂和蒸汽动力单元——在极寒环境下,润滑油可能凝固,金属部件可能变脆,管道可能冻裂。
哈兰长老和米卡尔也下了车,两人裹得像个球,呵出的白气在胡须和眉毛上迅速结成了冰晶。他们带着仪器,开始测量此地的温度、气压和微弱的能量读数,并与地图和古籍记录进行比对。
老医疗官指挥着赵磐,小心翼翼地将苏瑾连同担架床一起抬下车,安置在一块相对平坦、避风的岩石凹陷里。他们为她增加了额外的保温层,并调整了点滴的速度——低温会减缓新陈代谢,需要更精确地控制药物和营养的输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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