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区哨所的铁匠铺后院,引擎在低温空气中发出吃力的咳嗽声。
那是一辆履带式轻型侦察车,外形粗犷得像一头被剥去外皮的机械野兽。车体由厚实的轧制钢板铆接而成,表面布满划痕和撞击凹陷,涂装早已斑驳,露出底下暗红的防锈底漆。履带是厚重的金属链节,每一节都有巴掌宽,边缘磨损得发亮。车顶架着一挺与守钟人手持型号相同但放大了数倍的蓝色液体枪,枪身下的透明储液罐有成年人的腰部粗细,导管粗如手臂。
车体侧面,用白色油漆刷着一个潦草的符号:圆圈、十字架、波浪线,下方是数字“7”。
赫姆勒队长正做最后检查。他戴着厚实的皮革手套,逐一拍打履带悬挂的扭杆,倾听回响判断应力。然后打开引擎舱盖——里面不是内燃机,而是一个结构复杂的多缸蒸汽动力单元,锅炉部分覆盖着厚厚的隔热石棉层,几根铜管连接着车尾的冷凝回收装置。
“老式‘铁骡’III型,”他头也不回地对走过来的赵磐说,“烧的是荒原上采集的‘黑油页岩’提炼的重油。热效率低,噪音大,但皮实,不容易被能量脉冲干扰电子设备。”他顿了顿,“当然,前提是它别在半路散架。”
赵磐走近,目光扫过动力单元。技术路线确实古老,但维护得相当用心。锅炉压力表、水温计、润滑油路的铜质阀门都擦得锃亮,关键连接处有额外的防松卡箍。“蒸汽过热度控制怎么样?”他问,“荒原昼夜温差大,冷凝效率如果跟不上,容易爆管。”
赫姆勒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指了指锅炉上方一个附加的、带翅片的黄铜热交换器。“加装了二级回热。老穆的手艺。”他的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能让热效率提高大概一成半,续航多出三十公里。”
苏瑾也走了过来。她没有穿守钟人提供的备用制服,依旧是自己那身破损但洁净的衣物,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件过于宽大的靛蓝色防风斗篷,兜帽拉起,遮住了大半张脸和眉心的印记。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老医疗官硬塞给她的几块用植物根茎和蜜混合压制的“高能糖块”,说是“对特殊体质可能有帮助”。
“荒原方向的能量读数还在上升。”她轻声说,目光投向东北方天际那越来越明显的暗红色晕染,“脉冲的‘节奏’在变化……更密集了。而且,有什么东西……在被‘吸引’过去。”
“吸引?”赵磐皱眉。
“生命反应。或者类似生命的东西。”苏瑾的眼底闪过一丝淡金色的微光,“很微弱,很混乱,但数量不少。从荒原深处,还有低语森林的边缘……都在朝着脉冲核心移动。”
赫姆勒的脸色沉了下去。“铁兽和孢奴……”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每次能量异常,这些东西就会发狂。准备好武器。”最后一句是对已经集结在车旁的另外四名守钟人说的。
算上赫姆勒、赵磐和苏瑾,这次侦察队一共七人。除了赫姆勒和莉亚娜留守哨所,这几乎是第七区能抽出的最精锐机动力量。四名队员两男两女,都是熟面孔——包括昨天和赵磐搭话的年轻守钟人(名叫柯尔特)和那位年长者(被称为“老刀”)。他们每个人都全副武装:标配的长刀、蓝色液体枪、腰间的投掷物(看起来像是装填了某种化学药剂的玻璃瓶),以及背上的那个长方形金属箱体。赵磐现在知道那东西叫“秩序之匣”,是守钟人的核心装备之一,具体功能不详,但显然极其重要。
“上车。”赫姆勒拉开车门——那其实只是一个用铰链连接的钢板。车内空间狭窄,前排是驾驶员(老刀)和副驾驶(赫姆勒),后排是一个面对面的长条座椅,中间堆放着部分补给和装备。
赵磐和苏瑾挤进后排,与另外两名守钟人相对而坐。车厢里弥漫着机油、皮革、汗水以及某种类似檀香的淡淡气味——来自守钟人制服内衬的熏香,据说有宁神和驱避低等孢子的作用。
引擎的咳嗽变成了持续的低吼。蒸汽压力达到阈值,传动装置发出沉闷的啮合声,履带猛地绷紧,碾过铺地的碎石,将侦察车笨拙地推出后院,驶入黎明前青灰色的天光下。
离开第七区聚居点的范围后,地貌开始急剧变化。
先是稀疏的灌木丛和耐旱草丛彻底消失,地面变成板结的、开裂的硬土,颜色从黄褐色过渡到暗沉的铁锈红。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花香和植物气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干燥的、带着金属腥气的尘土味,吸入鼻腔时有种细微的刺痛感——那是悬浮的金属微粒。
天空被荒原上升腾的暗红色尘雾晕染,阳光变得苍白无力。能见度下降到不足两公里。
“注意警戒。”赫姆勒的声音从前排传来,透过车内简陋的通讯管,“老刀,保持方向,避开那些大的金属堆积区。柯尔特,盯住右翼。温蒂,左翼。”
被点到名的守钟人立刻回应,将脸贴近车厢侧面狭小的观察孔。赵磐也凑到另一个观察孔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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