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区哨所的医疗室,闻起来像是草药、金属消毒水和旧绷带混合发酵的味道。
房间不大,四壁是粗糙的石墙,墙角有暗色的水渍。一张简陋的木床,铺着洗得发白但还算干净的粗麻布单。苏瑾躺在上面,依旧昏迷,脸色白得像久未见光的瓷器,只有眉心那淡金色的印记,微弱而稳定地呼吸般明灭着,仿佛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
老医疗官佝偻着背,用一双骨节粗大、布满老人斑的手,将一种混浊的、散发着刺鼻清凉气味的褐色药膏,仔细涂抹在苏瑾的额头、太阳穴和颈侧。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专注。每涂抹一处,他浑浊的眼睛都会凑近,观察印记光芒的细微变化,嘴里念念有词,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某种古老的祷文或咒语。
赵磐靠在对面的墙边,背脊挺得笔直,仿佛一杆标枪插在石头里。他的目光没有离开过苏瑾,也没有离开老医疗官的手。右手的指节无意识地反复屈伸,左手则轻轻搭在腰间——那里原本应该挂着“寂静誓约”,现在空荡荡的。武器在返回后就被莉亚娜副队长“暂时保管”了,连同他那身破烂的外套一起,说是需要“检查和清理”。
他身上的擦伤和淤青已经处理过,换上了一套守钟人提供的备用粗布衣裤,尺寸不太合身,袖口和裤腿都短了一截,露出精悍的手腕和脚踝。衣服上有洗不掉的汗渍和淡淡的硝烟味。
身体上的疲惫和酸痛如同潮水般一阵阵涌来,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像一块被冰水反复浇淋的钢铁。圣骸坑的每一个细节,苏瑾那声非人音节带来的震撼,能量门后隐约的恐怖,以及“摇篮”那个词的余音,都在他脑中反复回放、拆解、分析。
门被轻轻推开,赫姆勒队长走了进来。他也换下了作战服,穿着一件普通的靛蓝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小臂上结实的肌肉和陈旧的伤疤。他的脸色比离开时更加晦暗,眼窝深陷,胡茬凌乱,显然也没有休息。
他先是看了一眼床上的苏瑾,然后对老医疗官点了点头。老医疗官停下手中的动作,默默收拾好药罐和工具,朝赫姆勒微微躬身,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两个醒着,一个沉睡。
“她怎么样?”赫姆勒开口,声音沙哑。
“生命体征稳定,但很虚弱。”赵磐回答,言简意赅,“医疗官说她的‘消耗’非常规,是精神层面的透支,药物只能辅助,恢复要靠她自己和时间。”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你那个‘秩序之匣’的能量冲击,医疗官检查后说没有造成可见的器质性损伤,但无法评估对‘印记’本身的影响。”
赫姆勒走到床边,低头凝视着苏瑾眉心的印记,眼神复杂。“秩序之匣……彻底报废了。温蒂说内部的核心谐振晶体完全碎裂,能量回路烧毁了大半。那东西……是每个哨所的至宝,制作工艺早已失传,用一件少一件。”他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沉重的事实陈述,“但它保护了你们……或者说,她的‘共鸣’,没有让那扇门彻底打开。”
他抬起头,看向赵磐:“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扇门?那个‘源晶’?还有……她最后说的那个词?”
问题终于来了。直指核心。
赵磐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床边,拉过房间里唯一一把吱呀作响的木椅坐下,目光落在苏瑾微微起伏的胸口。她的呼吸很浅,很轻。
“我知道一部分。”他选择了有限度的坦诚,“‘源晶’,如果我没猜错,是塔萨尔文明留下的信标。塔萨尔……是一个早已消亡的、高度发达的远古文明。他们留下的遗迹和知识,是我们……也是很多人追寻的东西。”他没有提“火种”,那太敏感。
“至于那扇门……”赵磐的眉头紧锁,“苏瑾在昏迷前,感觉到门的另一边有‘求救信号’和‘毁灭的气息’。她认为那扇门连接着一个非常遥远、可能非常危险的地方。最后那个词……‘摇篮’,我不确定它的具体含义。可能是指门后的地方,也可能是指那扇门本身的性质,或者……和塔萨尔文明的某个计划有关。”
他说的都是真话,只是省略了“火种”与塔萨尔的直接关联,以及苏瑾融合了“希望”密钥的核心事实。
赫姆勒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床尾的铁质栏杆,发出单调的叩击声。医疗室里草药的气味似乎更浓了。
“塔萨尔……”他低声重复,像在咀嚼一个生涩的词汇,“《守钟人起源训典》的残篇里,提到过‘星之导师’和‘失落的知识’。有些古老的壁画上,描绘过从天而降、散发光辉的巨人形象。历史祭司们一直争论那究竟是神话,还是被神化的真实历史。”他看向赵磐,“你们……是‘星之导师’的后裔?还是寻找他们遗产的探索者?”
这个问题很巧妙,将赵磐他们的身份与守钟人自身的传说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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