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破土动工的期盼
县教育局的拨款文件像一粒投入春水中的石子,在寂静的黑风岭激起了层层涟漪,连山坳里筑巢的麻雀都似是嗅到了欢喜的气息,在学堂那棵老槐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把枝头的残雪都震得簌簌落下。消息传开的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学堂门口那方磨得发亮的青石板空地上就聚满了裹着厚棉袄的乡亲,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按捺不住的期盼。
周建民揣着叠得整齐的文件原件,手里举着用毛笔工整抄录的复印件,特意搬来一条腿上缠着铁丝的旧长凳当讲台,清了清被寒风呛得发痒的嗓子,逐字逐句地念给识字不多的乡亲们听。
“县教育局文件,编号黑教字1953年第17号——”周建民的声音洪亮得能穿透晨雾传到山脚下,他特意放慢语速,确保每个字都能钻进乡亲们的耳朵,“为改善黑风岭学堂教学条件,经局务会议研究决定,拨款五千元整,用于新建教室一间,配备课桌椅三十套、图书两百册,另配备黑板两块、教具箱一套!” 当念到“五千元”“新教室”“玻璃窗”这些关键内容时,人群里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李大叔激动地拍着大腿,震得裤脚沾着的积雪都簌簌往下掉,嗓门大得像打雷:“咱黑风岭的娃,总算能用上亮堂的新教室咯!再也不用挤在那间墙皮掉渣、四处漏风的旧屋上课了!”
旁边扎着青布头巾的张大妈赶紧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手里还攥着给孙子狗剩绣了一半的虎头鞋:“我家狗剩前儿还跟我念叨,说城里来的货郎讲,城里学堂有透亮的玻璃窗,冬天不进风,夏天能透凉,咱这糊着麻纸的窗棂,一刮北风就破,写字都得裹着棉袄。这下好了,咱娃也能用上玻璃窗了!” 抱着胳膊站在人群前排的孙老石,是村里有名的老木匠,他盯着学堂那间摇摇欲坠的旧屋,重重地点了点头:“五千元可不是小数目,那是多少个鸡蛋、多少担柴火才能换回来的,这是县里真真切切看重咱黑风岭的娃啊!我这老木匠的手艺,搁着积灰好些年了,这回总算能派上大用场,保证给娃们做最结实的课桌椅!”人群里你一言我一语,有说要出力气挖地基的,有说要捐出自家晒干的柴火的,连刚睡醒、裹着虎头帽的孩子都被这热闹劲儿吸引,攥着爹娘的衣角蹦蹦跳跳,清脆的笑声混着掌声飘向山谷。
建教室的选址成了头等大事,毕竟这是要供黑风岭子孙后代读书的地方,半点马虎不得。林晓燕、陈默、许清和三个老师,跟着村主任周建民和年过六旬的老支书杨大爷,揣着卷尺、罗盘,还特意带上了老杨珍藏的《阳宅十书》,在学堂周围的山坳平地转了整整三天,每天都待到日头西斜才肯回去。
第一天看中的是学堂东侧紧挨着菜园的空地,那片地被许清和打理得井井有条,埂边种着的蒲公英刚冒出嫩黄的芽。林晓燕蹲在地上拔了棵带着露珠的野草,看着底下肥沃的黑土,眼睛亮了起来:“这里土层厚实肥沃,种菜能丰收,建教室的地基肯定也稳当,孩子们课间还能来浇浇菜,体验劳作多好。”
可老杨却蹲下来,用树枝小心翼翼扒开表层的黑土,露出下面泛着白光的沙层,眉头皱了起来:“林校长你看,这土看着肥,底下全是流沙层,开春化冻一消,地基保准沉降开裂,咱给娃建教室,得要能传三代的百年根基,可不能图省事。”
第二天转去了学堂南侧的开阔平地,那里地势平坦得像被石碾子压过,离村路也就百十米远,运砖瓦木材确实方便。陈默背着画夹刚走几步,就感觉鞋底沾了黏腻的泥土,他蹲下来挖了个巴掌大的小坑,周建民拎来半桶水倒进去,那水竟像泼在油纸上似的,半天都渗不下去,还慢慢积成了小水洼。
许清和蹲在旁边观察了片刻,指着水洼边缘说:“这是胶泥地,下雨就积水,晴天硬邦邦,积水泡着墙根,不出三年墙就会返潮开裂,不安全。” 直到第三天午后,几人沿着学堂北侧的山路往上走,老杨突然在一片靠山的平地前停下脚步,用脚重重跺了跺地面,发出“咚咚”的实响:“就这儿了!”他弯腰捡起一块土疙瘩,在手里用力一捏,土疙瘩碎成细小的颗粒,却不散不飘,他把碎土凑到大家面前:“这是上等的胶泥土,黏性足,晒干了比青砖还硬,打地基最稳当。”
众人围过来细看,这里地势比学堂主屋高出半米多,像个天然的高台,既能避开雨季的积水,背后的山梁还能挡住西北的寒风。唯一的麻烦是地面上长着一片杂树林,十几棵碗口粗的榆树和槐树长得枝繁叶茂。“杂树林算啥麻烦!”周建民拍着胸脯保证,眼里满是笃定,“明儿我叫上村里的后生,带上斧头锯子,三天准保清得干干净净,连树根都给刨出来!”
选址确定的消息刚在村里的老槐树下宣布,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学堂北侧的杂树林就传来了“咚咚咚”的斧头砍树声,惊醒了山坳里的晨鸟。乡亲们自发带着家伙事儿赶来,李大叔扛着磨得锃亮的劈柴刀,刀刃在晨光里闪着寒光,身后跟着二十出头的儿子李铁牛,小伙子肩上扛着一把两人合抱的大锯,手里还拎着个粗布包,里面装着炒得喷香的野核桃:“砍树耗力气,给娃们当零嘴,补充补充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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