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晨雾惊锣,匪患骤至
晨雾像掺了棉絮的浓奶,厚重地笼罩着整个合作社,连百米外的玉米地都只露出模糊的绿影,叶片上的露珠在雾中凝结成细小的水球,沉甸甸地坠着。伙房刚升起第一缕炊烟,纤细的烟柱刚冒出头就被雾气温柔裹住,慢慢散开成淡淡的灰白,与晨雾融为一体。村口突然传来“哐哐哐”的紧急锣声,三短一长,急促而响亮,像惊雷般劈开厚重的雾霭,惊得田垄里啄食的麻雀扑棱棱飞起一片,在雾中盘旋着尖叫,久久不敢落下。赵卫国正帮着炊事员王大叔烧火,灶膛里的火苗欢快地舔着铁锅,锅里的小米粥冒着细密的气泡,发出“滋滋”的声响。听见锣声,他浑身一震,猛地站起身,灶膛里溅出的火星落在粗布裤脚都没察觉,反手一把抓起墙上挂着的驳壳枪就往外冲——那是他从战场上缴获的武器,枪柄被掌心的汗水浸得发亮,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通信员周建民已经气喘吁吁地跑过院坝,粗布衫被晨露打湿,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急促起伏的胸膛,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赵队长!石洼村的老村长亲自来报信,说黑风岭的土匪昨夜闯了村,砸了三家的灶房,还抢走了两袋刚收的杂粮,放话要咱们三天内送五十石米到山神庙,不然就带着人来烧了合作社的仓库!”
“岂有此理!这群杂碎敢动咱们的乡亲!”赵卫国的拳头重重砸在木门框上,震得门栓“嗡嗡”作响,门框上斑驳的漆皮应声掉了一小块,露出底下暗沉的木头纹理。石洼村是合作社周边最近的村落,去年闹蝗灾时地里颗粒无收,老乡们饿得啃树皮,还是合作社连夜赶车拉去了种子和口粮,组织队员帮着补种耐旱的糜子,如今刚缓过劲就遭了土匪袭扰,这分明是在打合作社的脸,更是在践踏乡亲们的希望。他转身就要朝队员宿舍大步走去,扯开嗓子喊人集合,刚迈出一步,就见父亲赵铁山已经拄着枣木拐杖站在院坝中央,身上的旧军袄洗得发白,纽扣却扣得整整齐齐,花白的胡须在晨风中微微抖动,浑浊的眼珠里透着比年轻人还锐利的光,像鹰隼死死盯着猎物:“慌什么?越是急事越要沉住气。先让报信的老村长进来,让伙房端碗热姜汤给他,慢慢问清楚——土匪有多少人?都带了什么武器?说话是本地口音还是外地口音?穿的是短打还是长衫?一丝一毫都别漏,这些细节里藏着门道。”
报信的是石洼村年过六旬的老村长,老人满脸烟灰,额角还有块青紫的瘀伤,显然是阻拦土匪时被打的,裤腿上沾着泥土和草屑,走路一瘸一拐地打晃,每走一步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他一进门就瘫坐在门槛上,枯瘦的手死死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胸口还在剧烈起伏。赵卫国赶紧接过炊事员递来的粗瓷碗,碗里的姜汤冒着热气,他双手捧着递过去。老人接过碗,哆嗦着灌了半碗,滚烫的姜汤下肚,积压的怒火终于压过了恐惧,他猛地将碗往地上一搁,粗瓷碗在青石板上磕出一道白印,声音哽咽却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劲:“二三十号丧尽天良的东西!一个个蒙着黑布只露俩凶眼,手里端着步枪、抡着大刀,我亲眼瞅见两把三八大盖,枪上的刺刀亮得晃眼!说话全是外地的蛮横腔调,进门就砸——王二家新补的铁锅啊,是他攒了三个月鸡蛋换的,被他们一棒子砸得稀碎,碎片溅了王二媳妇一腿血!”老人越说越激动,捶着自己的大腿直骂:“这群挨千刀的!专挑咱们刚扬干净的杂粮抢,那是各家各户省出来的救命粮啊!临走前还在晒谷场插了面黑旗,绣着个歪歪扭扭的骷髅头,唾沫星子横飞地放狠话,说三天内不送五十石米到山神庙,就把合作社的仓库烧个精光,让咱们全村人冬天喝西北风!”他猛地从怀里掏出块揉得皱巴巴的黑布,上面的骷髅头图案被他攥得变了形,边缘还带着烧焦的痕迹,老人指着布块的手都在抖:“就是黑风岭这群恶狼!在山里作恶多少年了,抢粮绑票、害人性命,多少人家被他们逼得家破人亡!咱们平时绕着山走都怕沾着晦气,如今他们倒敢闯进村了,这是要把咱们往死路上逼啊!”
第二部分 老将识敌,点破迷局
赵卫国心里“咯噔”一下,像被晨雾里的冰碴子兜头浇了碗冷水,从后颈凉到脚底板,攥着驳壳枪的手不自觉紧了紧,枪柄上的防滑纹路硌得掌心发疼。刘掌柜被擒那晚的煤油灯光还在眼前晃——他带着队员们裹着夜色清查了城里城外七个联络点,撬开过药铺后院的暗格,挖过城隍庙的地砖,连烧锅铺的酒糟缸都翻了个底朝天,最终端掉三个特务窝点,押走七个暗线,原以为这盘棋已经下死,没想到黑风岭还藏着这么颗咬人的暗棋。他快步走到院中的石板地图前,那是父亲用青灰两色碎石拼了整整三天的心血,青色碎石是刀劈斧削的山地,灰色碎石铺出平坦的平原,连山间仅容独轮车通过的羊肠小道都用白石灰标得清清楚楚。弯腰捡起根带着露水的干树枝,枝桠戳在黑风岭的位置,碎石铺就的山形立刻凸显出来:“爹您看,黑风岭这地势是天生的贼窝,三面都是直上直下的悬崖,崖壁上全是酸枣刺和葛藤,连野山羊都难爬,就北边一道能走人的小道,道旁还埋着早年猎户设的套索和陷阱,真正是一夫当关。山上那几个石洞我早年跟猎户去过,最大的能容百八十人,洞里头还有山泉,囤上粮食能守半年。”他顿了顿,树枝又指向石洼村,“这儿离合作社不到十里,站在中间那道山梁上,连咱们仓库的木栅栏都能看清。他们抢石洼村是假,盯着仓库里那几千斤种子和新收的杂粮才是真——那可是周边五个村子开春的指望,是乡亲们的命根子啊!”转身时,粗布褂子带起一阵风,眼神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急切:“我带王强他们五个老队员先去石洼村,带上罗盘和卷尺,看看脚印深浅辨人数,查马蹄铁的纹路知来路;再让周建民带两个会说山货行话的队员,扮成收核桃的货郎去黑风岭下的集镇探口风,摸清他们有多少杆枪、夜里谁放哨,最好能找到他们的水源地——断了水,再硬的骨头也熬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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