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渡的阴谋挫败,江南局势在李卫的坐镇下日趋平稳,那股一直紧绷在紫禁城上空的肃杀之气,似乎随着冬雪的消融,也悄然淡化了几分。尽管“千机匣”与“明镜会”核心首脑依旧下落不明,但至少,雍正和舒兰赢得了一段难得的、可以专注于“内部建设”的宝贵时间。
养心殿的灯火,依旧常常亮至深夜。只是如今伏案疾书的,不再仅仅是雍正一人。
殿内新添了一张紫檀木大书案,就摆在御案的右下首,与御案呈犄角之势。这是雍正特意命内务府为舒兰准备的。用他的话说:“省得你总在朕旁边探头探脑,挤得慌。” 语气是惯常的冷淡,但那细微的体贴,舒兰感受得到。
于是,大清的皇帝陛下在御案前批阅着关乎江山社稷的奏章,而他的皇后娘娘,则在属于她的书案上,处理着内务府、后宫各局司呈报上来的、经过陆典仪初步筛选过的宫务要件,偶尔还会拿起雍正递过来的、一些他觉得“颇有趣”或“值得商榷”的非核心政务条陈,附上自己的“建议”或“吐槽”。
这晚,雍正正对着一份关于漕运河道局部淤塞请求拨款的奏折拧眉。款项数额不小,但陈述的理由和预算却有些含糊不清。
“哼,又是这般糊弄!”雍正将奏折往旁边一推,声音里带着不悦。
舒兰闻声抬起头,放下手中正在核对的宫女培训预算,凑过来看了看:“皇上,怎么了?”
雍正指了指那奏折:“年年要钱清淤,款项拨下去,效果却不见多好。朕看这些人,是把河道当成了摇钱树!”
舒兰仔细看了看奏折内容,确实写得空泛。她想了想,道:“皇上,光生气没用。不如……咱们给他们定个规矩?”
“什么规矩?”
“以后凡申请工程款项,必须附上详细的‘项目计划书’。”舒兰拿起一张空白纸,边说边写,“要写清楚,具体淤塞在哪段河道,长度多少,估算淤泥方量多少,准备用什么方法清淤,需要征调多少民夫、船只,工期预计多久,各项费用预算明细……都得列出来。最后,还得写明预期效果和后续维护方案。没有这份‘计划书’,或者写得不清不楚的,户部有权打回去,不予拨款!”
雍正听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这法子好!把模糊的要求具体化、数据化,让那些想浑水摸鱼的人无处下手,也让负责审核的户部有据可依。
“你这脑袋,果然好使!”雍正难得地直接夸赞,拿起朱笔就在那奏折上批道:“着该督抚据实详陈淤塞情形、工程做法、夫船钱粮细数并预期效验,造册绘图贴说报部核议。毋得空言塞责!钦此。”
批完,他将奏折放到一边,心情明显好了不少,看向舒兰:“你那边呢?可有什么棘手的?”
舒兰拿起一份内务府的呈报,笑道:“棘手倒没有,就是觉得好笑。尚衣局报上来,说按照新规实行‘标准化’裁剪和‘绩效’计件后,宫女们做衣裳的效率提升太快,库房里积压的布料消耗得比预期快得多,请求增加采购份额。臣妾正在核算,看他们是真不够用,还是想趁机多要预算。”
雍正闻言也笑了:“看来你这‘绩效’一搞,把她们的潜力都逼出来了。这是好事,但预算确实要把关。不能让底下人觉得,干得快就能胡乱花钱。”
“臣妾明白。”舒兰点头,“所以正在核对往年的用量和现在的实际产出,要定出一个更科学合理的物料消耗标准来。”
帝后二人就在这灯火下,一个处理军国大事,一个打理宫廷内务,偶尔交流几句,气氛竟是前所未有的和谐与高效。苏培盛守在殿外,听着里面偶尔传来的低语和轻笑,心里暗暗感叹:这皇上和皇后,处得是越来越像寻常百姓家的夫妻搭伙过日子了,一个主外,一个主内,还能互相帮衬着拿主意。
这时,舒兰拿起一份雍正刚才递给她的、关于某地学子联名请求为一位已故大儒建立祠宇的条陈,看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雍正抬头。
舒兰指着条陈上的用词:“皇上您看,这上面把那位大儒夸得简直是孔圣人再世,说什么‘道德文章冠绝古今’,‘教化一方功在千秋’……可臣妾之前好像听您提过,这位老先生在世时,因其子侄牵扯进一桩田产纠纷,名声似乎并非毫无瑕疵?”
雍正挑眉,没想到她连这种陈年旧事都记得。“确有此事。怎么,你觉得不该建这祠宇?”
“那倒不是。”舒兰放下条陈,认真道,“建祠表彰贤能,是朝廷教化的一部分,初衷是好的。但臣妾觉得,不能光听下面人报上来的、这种一边倒的褒奖之词。是否真的功绩卓着、德行无亏,是否真的受到当地百姓长久爱戴,还是只是几个门生故旧想借此扬名,都需要多方核实。不然,今天给这个建,明天给那个建,这祠宇也就不值钱了,朝廷的公信力也会打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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