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凤天下 第14章 金石为开

入口处的石块摩擦声如同钝刀刮过每个人的神经。赵锤下意识握紧了手中滚烫的钳子，石头抄起一根削尖的钢筋，小豆子脸色煞白地挡在王婶母女身前。苏璃迅速扫视四周，目光落在刚刚软化的金属和燃烧的炉火上——绝不能暴露这些！

她一个箭步上前，用铁钳将盛有软化金属的坩埚从炉火中移开，塞进旁边准备好的冷灰堆里降温，同时压低声音急令：“熄灯！散开！找掩体！”

地宫内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炉膛余烬发出微弱的红光。几人迅速隐匿到石窟各处粗粝的石柱和凹陷处，连呼吸都屏住了，只剩下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

“咔啦……轰隆……”入口处遮挡的巨石被彻底移开，一道天光混合着几个人影投射进来。没有预想中的喊杀声，只有一个略显熟悉的、平静的声音在洞口响起：

“苏姑娘，不必紧张。是在下。”

是那个灰衣人！

苏璃心中一凛，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是巧合，还是他一直监视着这里？她没有立刻回应，而是静静观察。只见灰衣人独自一人走下台阶，他身后并没有跟着大队人马。他站在地宫中央，目光似乎精准地投向了苏璃藏身的石柱方向，仿佛黑暗对他毫无阻碍。

“看来，姑娘进展不错。”灰衣人抽了抽鼻子，空气中还残留着高温灼烧和特异金属冷却后的独特气味。“这‘星陨铁’的淬火之味，可瞒不过人。”

星陨铁？苏璃记下了这个名字。她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再躲藏也无意义，便从石柱后缓缓走出，示意其他人也出来。小豆子重新点燃了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双方再次对峙。

“阁下不请自来，有何指教？”苏璃语气冷淡，带着戒备。

灰衣人微微一笑，目光却扫过赵锤手中那刚刚初步成型、还带着灼热余温的齿轮毛坯，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看来在下低估了姑娘的手段。原以为还需十日，不想姑娘竟已摸到了门径。”

他话锋一转，语气凝重了几分：“只是，姑娘可知，你等已大祸临头？”

灰衣人不再绕弯子，直接点明：“虎爷投靠四海货栈，并非只为寻仇。四海货栈真正感兴趣的，是你们造肥皂的手艺，尤其是……改良之后的手艺。他们怀疑你们掌握了某种独特的提纯秘法，可用于处理某些特殊货物。虎爷正带着货栈的‘獒犬’们，像梳子一样梳理西区，最迟明晚，必会找到此地。”

这个消息坐实了小豆子的听闻，也让众人心头更加沉重。

“阁下是来提醒我们逃命的？”苏璃盯着他。

“是，也不全是。”灰衣人从怀中又取出一个小巧的皮囊，放在石桌上，“这是‘冰芯砂’，融入炉火，可助星陨铁定形，减少裂纹。算是追加的投资。”

他接着说道：“我家主人愿再提供一个选择。完成订单后，主人可安排你们离开灰烬城，前往一处安全之地，并提供新的身份。当然，前提是，姑娘需承诺，日后为我方提供必要的技术支持。”

这是一个更大的诱惑，也是一个更深的捆绑。离开灰烬城这个泥潭，获得安全和新的开始，代价是彻底绑上对方未知的战车。

苏璃沉默片刻。四海货栈的威胁近在眼前，灰衣人背后的势力虽然神秘，但目前为止展现出的确实是“投资”而非直接的掠夺。两害相权，似乎别无选择。

“订单，我们会按时完成。”苏璃最终开口，“至于其他，完成后再说。”

她没有立刻接受逃离的方案，保留了回旋余地。灰衣人也不逼迫，只是点了点头：“明智。那么，请抓紧时间。此地虽隐蔽，但也非万全。我会在附近留意，若有紧急情况，会以三声鹧鸪叫为号。”说完，他再次如同鬼魅般悄然离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地宫内气氛依旧紧张，但目标变得无比清晰——必须在敌人找到这里之前，搞定那该死的构件！

有了“冰芯砂”的帮助，赵锤的锻造过程顺利了许多。星陨铁在特定温度下变得柔韧，又在冰芯砂的冷却下迅速定形，减少了内部应力产生的裂纹。苏璃全程指导，利用有限的工具进行测量和校准，确保每一个齿距、每一个角度都尽可能接近图纸要求。

日夜不休的轮班奋战，地宫内充满了金属敲打、水流转动和人们疲惫而专注的喘息声。终于，在期限的最后一天凌晨，最后一个细小而精密的卡扣部件，在赵锤布满水泡和烫伤的手中完成。

一套闪烁着暗银色光泽、结构复杂无比的构件，整齐地摆放在铺着干净兽皮的石桌上。它们严丝合缝，透着一种超越时代的美感与力量感。疲惫不堪的众人围在旁边，眼中充满了血丝，却也洋溢着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然而，苏璃在仔细检查最后一个部件时，纤细的指尖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内槽处，摸到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毛刺。由于工具和时间的限制，这个瑕疵无法完全去除。

“这一点点，会影响使用吗？”小豆子担心地问。

苏璃眉头微蹙：“不知道。这构件的作用我们一无所知，任何微小偏差都可能导致失败。”但这已经是他们目前能做到的极限。

就在他们刚刚将构件包裹好时，洞口传来了约定的三声清晰的鹧鸪叫声——灰衣人来了。

苏璃亲自将包裹递到灰衣人手中。灰衣人打开检查，手指同样精准地滑过每一个部件，当触碰到那处微小毛刺时，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并未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

“姑娘果然守信。酬金尾款在此。”他又放下一个钱袋，比定金更沉。“关于之前的提议，姑娘考虑得如何？”

苏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阁下主人，要这构件，究竟何用？”

灰衣人深深看了她一眼，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答案：“或许不久之后，姑娘便会亲眼见到。届时，希望我们已是盟友，而非敌人。”

他收起构件，转身没入晨曦微光中。地宫内，众人悬着的心暂时放下，却因灰衣人最后那句话，陷入了更深的思虑。构件完成了，危机暂时解除，但他们似乎正被更快地卷向一个未知的漩涡。那套凝聚了他们心血与智慧的金属构件，究竟会引发怎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