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道走向星际的男人 第97章 瀑布之下与新生之地

光明，并非温柔的拥抱，而是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和急速下坠的失重感，蛮横地撕开了包裹着他们的、持续了不知多久的黑暗。

从幽闭压抑的地下暗河，骤然投身于这片充斥着蓬勃生命力与原始力量的天地，感官在瞬间承受了巨大的冲击。炽热的阳光（或许是正午？）刺得人睁不开眼，与之前永恒的冰冷黑暗形成残酷对比。湿润、饱含草木芬芳的空气取代了地下河的腥臭与硝烟，涌入肺腑，却因为极速下坠而显得稀薄。最震撼的，是那充斥了整个世界的、仿佛来自洪荒巨兽喉咙深处的轰鸣——那是瀑布砸落深潭、撞击岩壁、搅动空气发出的、最原始自然的狂暴交响。

他们的临时“救生筏”——那块扭曲的金属板，在冲出洞穴的瞬间，便彻底失去了控制，如同被无形巨手抛出的石子，沿着近乎垂直的、布满了水汽和虹彩的悬崖，向下坠落！

“抓紧！”灰鸮的吼声在瀑布的轰鸣中显得微不可闻，但他用行动做出了最有效的反应。他猛地将固定用的钩爪深深扎进金属板，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了距离他最近的、几乎已经失去意识的楚青天。

柳念在失重袭来的瞬间，瞳孔收缩，那乳白色的光芒本能地再次从她体内涌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实一些，如同一层薄薄的光茧，试图包裹住她和紧挨着她的楚青天。但这光芒在自然伟力面前，依旧显得如此微弱，只能勉强抵消部分下坠的冲击力和飞溅水石的直接撞击。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仿佛被压缩。楚青天在剧烈的失重和伤势疼痛的双重折磨下，意识模糊，只能感觉到冰冷的水汽如同子弹般击打在身上，耳边是毁灭一切的轰鸣，视野里是飞速上升的、布满绿色植被的悬崖壁，以及下方那越来越近、仿佛一张巨口般等待着吞噬他们的、翻滚着白色浪花的墨绿色深潭。

“砰——！！！”

巨大的撞击力从脚下传来，即使有灰鸮的固定和柳念光芒的缓冲，楚青天依旧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冰冷的潭水瞬间从口鼻耳灌入，窒息感如同铁钳扼住了喉咙。

金属板在撞击水面的瞬间就彻底解体，化作无数碎片，被狂暴的水流卷向深处。

灰鸮在入水前的最后一刻，松开了钩爪，双腿猛蹬即将解体的金属板，借助反作用力，如同一条游鱼般调整了姿态，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入水冲击。他一入水，便迅速摆脱了漩涡的拉扯，电子眼在浑浊的水中快速扫描，锁定了正在下沉的楚青天和在他身边挣扎、光芒明灭不定的柳念。

他如同水下幽灵般迅捷地游动，首先抓住了已经昏迷、正缓缓下沉的楚青天，将他拖向水面。同时，他用脚蹼（他作战服的一部分功能）猛烈搅动水流，制造扰动，吸引了柳念的注意。柳念看到灰鸮和哥哥，求生本能让她奋力向着他们的方向划动。

“哗啦——！”

三颗脑袋先后冲破水面，剧烈地咳嗽、喘息。瀑布砸落潭心激起的巨浪和漩涡依旧在疯狂拉扯着他们，试图将他们拖回水底。

“向边缘游！快！”灰鸮一手夹着昏迷的楚青天，一手划水，对着柳念大喊。他的声音在瀑布的轰鸣中几乎被淹没，但柳念看懂了他的口型和手势。

求生的**压倒了身体的虚弱和冰冷。柳念咬着牙，跟随着灰鸮，拼尽全力向着水流相对平缓的潭边游去。每一次划水都无比艰难，冰冷的河水带走她本就不多的体温，肺部火辣辣地疼，之前维持通道和对抗“主脑”消耗的意识能量也濒临枯竭，眼前的景象开始发黑、旋转。

但看着灰鸮奋力拖拽着哥哥的身影，一股不容自己倒下的信念支撑着她。她回想着L-07记忆中的那份执着，回想着本体意识深处对自由的渴望，回想着哥哥不顾一切来救她的身影……她不能在这里放弃！

近了，更近了！岸边茂密的热带植物垂下的气生根和藤蔓已经清晰可见。

灰鸮率先触碰到了一块淹没在水下的岩石，他奋力将楚青天推上一块相对平坦、长满湿滑苔藓的岩石，然后转身，向几乎力竭沉下去的柳念伸出了手。

柳念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那只冰冷而坚固的金属手掌。灰鸮猛地发力，将她整个人从冰冷刺骨的潭水中拖了出来，安置在楚青天身边。

安全了……暂时。

三人瘫倒在岸边冰冷的岩石上，如同三具被海浪冲上岸的残破玩偶。楚青天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呼吸微弱。柳念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嘴唇冻得发紫，湿透的衣物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轮廓，她努力睁大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周围，但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只有灰鸮，尽管装甲上布满划痕和凹坑，电子眼的光芒也略显黯淡，却依旧强撑着站了起来，迅速检查两人的状况。

“楚青天，生命体征微弱，失温，多处骨折和内出血加剧，必须立刻处理。柳念，严重失温，意识能量透支，体力耗尽。”灰鸮快速做出判断，他的声音因为能量消耗和内部元件可能受损而带着一丝杂音。

他首先将楚青天移动到一处相对干燥、背风的岩石凹陷处，动作麻利地利用找到的坚韧藤蔓和从自己装备里取出的应急固定带，为他粗略地固定了最严重的骨折部位，并注射了最后一支多功能急救针剂，暂时吊住他的性命。然后，他迅速收集了一些相对干燥的枯枝和落叶，利用一个微型能量点火器，在岩石凹陷处升起了一小堆篝火。

橘红色的火焰跳跃起来，驱散了些许寒意，也带来了微弱的光明和希望。灰鸮将几乎冻僵的柳念挪到火堆旁，又将自己那件虽然湿透但材质特殊的作战服外套脱下来，拧干水分，盖在她和楚青天身上，希望能保存一点热量。

做完这一切，灰鸮才靠着岩石坐下，开始检查自身的损伤和能量储备。情况不容乐观。他的动力系统效率下降，武器能量不足百分之二十，外部传感器有多处损伤，通讯模块在之前的高强度电磁干扰和瀑布冲击下彻底失灵，无法联系“星火同盟”或任何外部支援。他们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孤立无援。

时间在寂静（除了瀑布永恒的轰鸣）和篝火的噼啪声中流逝。灰鸮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雨林，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意味着新的危险——野兽、毒虫、或者……黑曜石的残存搜捕队。

几个小时后，在篝火的温暖和灰鸮偶尔喂下的清水的滋润下，柳念率先恢复了一些意识。她缓缓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火焰带来的、驱散了骨髓深处寒冷的暖意，然后是全身如同散架般的酸痛和无力。她挣扎着坐起身，第一时间看向身旁依旧昏迷的哥哥。

“他……”她的声音沙哑干涩。

“暂时稳定，但需要专业医疗。”灰鸮言简意赅，“我们还在翡翠三角洲深处，位置不明，通讯中断。”

柳念点了点头，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惊慌。她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感受着体内那空空荡荡的、仿佛被掏空的感觉，那是意识能量严重透支的后遗症。但她也清晰地感觉到，某种东西不一样了。不再是两个意识在争夺主导权，而是一种……完整的、统一的“自我”。虽然虚弱，却前所未有地清晰和坚定。

她抬起头，望向瀑布上方他们冲出来的那个洞穴方向，那里依旧水汽弥漫，看不到内部的任何情况。“蓬莱”……应该已经彻底成为历史了吧？那个冰冷的“主脑”，是否也随着“基石”的崩溃和“摇篮”的毁灭而一同消散了？

她无法确定。那种源于“基石”的、冰冷的连接感确实消失了，但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与这片雨林、与脚下大地隐隐共鸣的微弱感应，却悄然滋生。是融合了L-07那独特的生物感知能力，还是与“基石”力量接触后的某种残留？她不清楚。

“我们需要食物，干净的饮用水，以及确定方位的方法。”灰鸮打断了她的思绪，提出了现实的问题。

柳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她闭上眼睛，尝试调动那微弱的新生感应。起初一片混沌，只有身体的疲惫和疼痛。但渐渐地，当她将注意力投向周围的雨林时，一些模糊的、非视觉的信息开始流入她的感知——不远处一棵树上成熟的、可食用的野果散发出的微弱生命能量；某处岩石缝隙中渗出的、相对洁净的地下泉水脉；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太阳在天空中的方位，以及……一种冥冥中指向某个方向的、微弱的“排斥感”，那方向让她本能地感到不安，或许是黑曜石残余势力的活动区域，或许是其他危险。

她睁开眼，指向与那“排斥感”相反的方向，以及她感知到的野果和水源的位置。“那边……感觉相对安全。有能吃的东西，和水。”

灰鸮的电子眼注视着她，没有询问她如何得知，只是点了点头。“你留在这里照看他，我去收集。”他将一把小巧但锋利的求生刀递给柳念，自己则拿起另一件工具，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植被中。

柳念握紧冰冷的刀柄，靠在岩石上，守护着昏迷的哥哥，望着跳跃的篝火，心中百感交集。他们活下来了，摧毁了“蓬莱”，阻止了“归墟”。但代价是惨重的，前路依旧迷茫。哥哥重伤，灰鸮受损，自己力量耗尽。外面那个发动了轨道打击的势力是敌是友？黑曜石集团是否真的被连根拔起？

未知的挑战依然很多。但至少，此刻，阳光温暖，火焰跳跃，哥哥还在身边呼吸。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楚青天冰冷的手，将自己体内那微弱的、新生的暖意，一点点传递过去。

新生之地，始于这瀑布之下的绝境残喘。而未来的路，必将由他们自己，一步步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