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毕业后的十五年人生 第129章 荣光下的涟漪

跨县市联合行动的捷报，如同长了翅膀，飞遍了全县的每一个角落。昔日气焰嚣张的传销帝国土崩瓦解，主要头目锒铛入狱，那些被蛊惑的参与者们也如梦初醒，社会风气为之一清。县公安局这次可谓是打了一个漂亮的大胜仗，风头彻底盖过了之前的缉毒行动，成了老百姓交口称赞的英雄单位。

隆重的庆功表彰大会在县大礼堂举行，鲜花、掌声、闪光灯汇聚一堂。原县局张局长，凭借此次赫赫战功和多年积累，荣升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意气风发。老杨，这位沉稳的幕后指挥者，也众望所归地接任了县局局长一职。

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青峰镇党委书记周书记的跃升。他因在缉毒和打击传销两场硬仗中展现出的魄力与担当，加上自身近十年的正科资历，被提拔为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真正步入了县领导的核心行列。

当然，全场最受瞩目的星，依然是余庆。

他坐在台下，身姿挺拔，穿着母亲特意为他熨烫得笔挺的衬衫，面容比半年前更加坚毅，也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风霜。当念到他的名字，授予他个人二等功奖章时，全场响起了最热烈、最持久的掌声。所有人都明白，这沉甸甸的荣誉背后，是怎样的凶险与牺牲。

大会结束后，余庆瞬间成了各个部门争抢的“香饽饽”。县公安局（老杨麾下）自然想把他这个“福将”和功臣纳入麾下，充实刑侦或经侦力量；市局（张局麾下）也伸来橄榄枝，希望调他去市局历练；甚至其他与维稳、综治相关的县直部门，也纷纷打听，希望能将这个能力出众、功勋卓着的年轻干部挖过去。

面对各方抛来的橄榄枝，组织部门却犯了难，给谁都感觉得罪人。余庆功劳太大，不提拔重用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但他身份特殊，是乡镇干部，转为科员（行政编）尚不足一年，按照《干部任用条例》和常规晋升节奏，即便有重大立功表现（个人二等功可视情况缩短任职年限），直接提拔实职副科（如县局副局长或乡镇副镇长）也显得过于破格，容易引来非议。

经过慎重研究，并充分考虑了余庆的个人经历和长远发展，组织上拿出了一个大胆而稳妥的方案：

破格晋升余庆为副主任科员（副科级虚职），并下派至本县最偏远的边境贫困村——芒弄村，担任驻村第一书记，任期两年。

这个安排，可谓用心良苦。

副主任科员：解决了级别问题，是对他卓越功绩的及时肯定和破格提拔，虽然只是虚职，但意味着他正式迈入了副科级干部的门槛。

驻村第一书记：这是关键一招。一方面，芒弄村地处边陲，贫困程度深，是脱贫攻坚最难啃的硬骨头之一，派余庆去，是对他能力极限的信任和考验；另一方面，这也巧妙地避开了直接安排实职可能引发的争议，给了他一个“墩苗历练”、积累基层全面工作经验的宝贵机会。

两年后任副镇长：组织给出了明确的预期。两年驻村期满，只要考核合格，将直接任命他为青峰镇或其他乡镇的副镇长，实现从虚职到实职的平稳过渡。

当组织部长亲自找余庆谈话，宣布这一决定时，余庆只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便坦然接受，甚至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

去繁华的县局、市局？他并非不愿。但他内心深处知道，经历了半年刀光剑影、人性扭曲的卧底生涯，他更需要一段时间沉静下来，回归土地，贴近最朴实的百姓，去洗涤心灵，去重新找回那份纯粹的初心。去贫困村驻村，看似是“发配”，于他而言，却可能是一剂最好的“疗药”。

“我服从组织安排。”余庆站起身，郑重地说道。

消息传出，有人为他惋惜，觉得该去更好的衙门；也有人赞叹组织培养干部的远见。老杨和老周（现周常委）在私下交流时，都认为这个安排对余庆的长远发展最为有利。

庆功宴上，喧嚣过后，余庆独自走到会场外，看着远处连绵的群山。那里，有他即将奔赴的新战场——芒弄村。

从副主任到卧底“阿庆”再到驻村“第一书记”，从黑暗边缘到贫困一线，看似殊途，实则同归。都是为了守护一方安宁，都是为了践行最初的誓言。

他摸了摸口袋，那枚弹壳还在。它见证过枪林弹雨，见证过人性沉沦，如今，它将跟随他，去见证另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艰巨的战斗——脱贫攻坚。

余庆回到家中，早已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小小的院落里挤满了人。母亲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自豪光彩，忙前忙后地招呼着闻讯赶来的亲戚邻里。奶奶拉着余庆的手，布满皱纹的手一遍遍摩挲着他的手背，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泪花，嘴里不住地念叨：“好孩子，好孩子，给老余家争光了！祖宗保佑啊！”

二叔、三叔两家也都来了，脸上与有荣焉，围着余庆问长问短，话语里满是敬佩。就连那个一向游手好闲、五毒俱全的父亲余不扬，也难得地没有躲出去，而是缩在角落的板凳上，眼神复杂地看着被众人簇拥的儿子，既有惯常的混不吝，似乎也掺杂了一丝极难察觉的……畏缩。

母亲端上丰盛的饭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气氛热烈。酒过三巡，二叔借着酒意，拍了拍余庆的肩膀，声音洪亮：“小庆啊，你现在是咱家，不，是咱全镇的骄傲！以后看谁还敢小瞧咱老余家！”他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角落的余不扬。

三叔也接口道：“大哥，小庆现在出息了，你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胡来了！别给孩子脸上抹黑！”

奶奶更是直接，用拐杖跺着地，对着余不扬厉声道：“不扬！你给我听好了！小庆现在是有大出息的人了，是组织上看重的人！你要是再敢出去赌，再敢惹是生非，拖小庆的后腿，不用政府，我们老余家就先打断你的腿！”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强大的家族压力，牢牢地箍住了余不扬。他梗着脖子，想反驳几句，但在儿子那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目光注视下，最终只是悻悻地低下头，嘟囔了一句：“知道了，啰嗦什么……”

余庆没有说什么，只是给父亲面前的杯子斟满了酒。有些警告，不需要他亲自开口。

家庭的喜悦是纯粹的，但另一份牵挂，却带着甜蜜的微酸。

晚上，苏婷来了。她细心地帮母亲收拾完碗筷，才和余庆走到院外的老槐树下。月色如水，洒在两人身上。

“今天……很为你高兴。”苏婷轻声说，仰头看着他，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澈，却也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余庆能感觉到她手指的微凉，也能看到她下意识地用鬓角的头发，去遮掩太阳穴旁那块不大却清晰的暗青色胎记。这个细微的动作，刺痛了他的心。

“担心什么？”他柔声问。

苏婷低下头，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石子：“你现在……是功臣了，二等功，那么多领导都看重你。以后……肯定会有更好的发展。我……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学老师，脸上还有这个……”她的话没说完，但那份因深爱而生的自卑，表露无遗。

余庆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伸出手，轻轻拂开她鬓角的发丝，手指温柔地抚过那块胎记，目光坚定而温暖：“傻瓜。在我眼里，这块胎记一点也不难看。它是独一无二的印记。至于老师……”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无比的认真，“苏婷，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坚持下来吗？因为在那些最黑暗的时候，我想到的，是青峰镇的安宁，是像你一样千千万万普通、善良的人能过上平静的生活。你的存在，你的等待，本身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没有谁配不上谁，只有合不合适。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他的话，如同暖流，缓缓淌过苏婷不安的心田。她抬起头，看着他被月光勾勒的侧脸，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真诚，心中的阴霾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就在这时，余庆接到了组织部的正式通知。当他将副主任科员的虚职和即将驻村两年的安排告诉家人和苏婷时，反应各不相同。

母亲有些不解和心疼：“去那么偏远的村子？还要两年？会不会太辛苦了……”

奶奶和二叔三叔则表示支持：“组织上培养你是好事！去基层锻炼，根基才稳！”

苏婷在短暂的错愕后，眼中反而闪过一丝了然和支持。她了解余庆，知道他此刻最需要的或许不是喧嚣的名利场，而是沉淀与疗愈。去贫困村，虽然艰苦，却是一片可以让他重新扎根、洗净铅尘的净土。

“去吧，我等你。”她轻声说，话语简单，却重逾千金。

余庆看着身边的家人，看着目光坚定的苏婷，心中充满了力量。荣光与喧嚣终将过去，而脚下的路，无论平坦还是崎岖，只要心中有光，身边有爱，便无所畏惧。

他知道，芒弄村的两年，将是他人生中又一段全新的、充满挑战却也充满希望的征程。他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