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山脉的深处,时间仿佛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苍翠色滤网过滤过,流速都变得迟缓而粘稠。自从那夜仓皇逃离西安,团队一行人便一头扎进了这片无边无际的原始林海,彻底隔绝了城市里的警笛与追兵,但也同时将自己置身于了另一片更加古老而未知的危险之中。
金牛岭,这个只存在于地方县志和民间传说中的地名,此刻正以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实体形态,横亘在众人面前。它并非一座孤立的山峰,而是一条被茂密植被覆盖、连绵起伏的山脉支系,山石的颜色在潮湿的空气中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金色,仿佛一头亘古的巨牛在此沉睡,其嶙-峋的岩石便是它虬结的肌肉与骨骼。空气中弥漫着腐烂落叶、潮湿泥土和不知名草木混合而成的复杂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将整座大山的沧桑吸入肺腑。
经过两天艰难的跋涉,团队终于根据地图和孟广义的罗盘定位,抵达了他们预定的核心勘探区域——位于金牛岭南麓与石龟山遥遥相望的一片宽阔山谷。这里地势相对平缓,一条季节性的溪流潺潺流过,四周的参天古木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将这片区域与外界的视线完全隔离开来。
确认了位置之后,陈晴便一言不发地开始了解放她那个被众人视作“潘多拉魔盒”的银色手提箱。与梁胖子的大汗淋漓和石头的警惕戒备不同,她的动作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实验室般的精确与冷静。她取出那个形似熨斗的探头,连接好纷繁的数据线,再将那台在九十年代的中国深山里堪称科幻造物的笔记本电脑安置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开机时屏幕发出的幽蓝色光芒,瞬间给这片原始的绿意增添了一抹超现实的色彩。
一切准备就绪,陈晴拿着连接着长长线缆的探头,开始沿着地面以一种均匀的速度缓慢拖动,她的步伐稳定,姿态从容,仿佛不是在危机四伏的深山里寻觅古墓,而是在某个高级研究所的草坪上进行数据采集。
梁胖子看得满脸都是问号,他凑到孟广义身边,用手肘捅了捅他,压低声音嘀咕:“孟先生,这娘们儿……哦不,这位陈小姐,这是在干啥?给这片土地‘刮痧’呢?”
孟广义没有回答他,只是眯着眼睛,眼神深邃地盯着陈晴和她手中那套奇异的设备,仿佛在评估一件他从未见过的古董。
而林岳,则完全被那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吸引了过去。他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既好奇又带着一丝职业上的被挑战感,凑到了陈晴的身后。
屏幕上,随着探头的移动,一幅他从未想象过的画面正在被实时地绘制出来。那不是一张平面的图画,而是一幅动态的、仿佛拥有了透视能力的地下剖面图。最上层是代表土壤层的浅黄色波纹,紧接着是代表黏土层的褐色区域和代表岩石层的深灰色块状物。无数条不同颜色的数据曲线在屏幕下方跳动,而主画面上,那些原本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地下结构,此刻正被一层层地剥开,以一种无可辩驳的、冰冷而精确的方式呈现在他眼前。
“我的妈呀……”梁胖子也凑了过来,当他看清屏幕上的景象时,那双小眼睛瞪得像铜铃,下巴几乎要脱臼,“这……这玩意儿……比医院里给孕妇照的B超还厉害啊!咱们能直接看到地底下有什么?”
陈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解释了一句:“这是地质物理勘探的常规手段。通过向地下发射高频电磁波,并接收不同介质反射回来的信号,电脑可以根据信号的衰减、频率和波形,分析出地下物质的密度、形态和属性。”
她的话音刚落,屏幕上的图像突然出现了一片明显的变化。在一片连续的深灰色岩层下方,赫然出现了一个轮廓清晰的、近似于长方形的黑色区域。那片黑色是如此纯粹,与周围介质的信号反馈形成了天壤之别,明确地昭示着那里是一个——空洞。
“乖乖……”梁胖子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他指着那片黑色区域,声音都有些颤抖,“孟先生,您快看!这……这是不是就是墓室?连尺寸都能看出来!有了这玩意儿,还要洛阳铲干嘛?以后咱们直接扛着这东西满世界溜达,哪里有黑块就挖哪里,不出三年,胖爷我能把比尔盖茨的钱都赚过来!”
就连一向沉默如铁的石头,也罕见地向前一步,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奇与兴趣。他一生信奉的都是自己的力量、经验和手中的工具,但这台小小的机器所展现出的力量,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然而,对于林岳来说,此刻内心的感受却远比震惊要复杂得多。他凝视着屏幕上那清晰的地下结构图,心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他想起了过去那些年在无数个日夜里苦读的典籍,想起了师父教他如何通过一把土的颜色、湿度、气味和手感来判断地下情况的“辨土”绝活。那些他引以为傲、视若珍宝的、充满了东方神秘主义和经验传承的技艺,在这台冰冷的、由数据和逻辑构成的机器面前,一瞬间显得那么原始、那么模糊、那么低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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