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陈晴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这座本就气氛凝重的农家小院,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更加复杂而冰冷的空气。先前因“敲山震虎”之计顺利实施而带来的那丝轻松与自得,如同阳光下的薄雾,被她身上那股专业的、理性的、不带丝毫人情味的寒意,驱散得一干二净。
夜,愈发深了。
庆功酒是喝不成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场在昏黄灯光下,围绕着两张截然不同的地图,所展开的无声的、却又激烈无比的博弈。
屋子中央的八仙桌,此刻被彻底清空,变成了一个泾渭分明的战场。
桌子的一边,铺着那张他们从玉佩中得到的、质地温润、纹路古朴的丝帛“阳图”。孟广义和林岳俯身其上,孟广义手持着一个带有黄铜边框的老式放大镜,目光深邃,在那几个已经被圈出的、形如蝌蚪的古老符号上,缓缓移动;林岳则在一旁,将那几份已经翻得起了毛边的《岐山县志》和民俗小报,与丝帛地图上的山川河流走向,一一进行着比对。他们周围,散发着一股旧纸张、墨香与岁月沉淀下来的、属于传统经验主义的独特气场。
而桌子的另一边,则是一个完全属于另一个时代的世界。
陈晴将她的那台,在这个年代堪称科幻造物的便携式笔记本电脑,接上了电源。随着一阵轻微的“嗡嗡”声,在那个小小的、发出绿色幽光的液晶屏幕上,一幅清晰无比的、由无数像素点构成的卫星地图,被缓缓调取了出来。那是金先生通过特殊渠道得到的、普通人连做梦都无法想象的加密军事级资料。陈晴的手指,在那个小小的触控板上,灵活地滑动着,放大、缩小,将金牛岭地区的每一道山脊、每一条沟壑,都以一种上帝般的视角,呈现在众人眼前。她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带上了一种现代科学所特有的、冰冷的、由数据和逻辑构成的精确感。
一边是传承千年的堪舆风水与江湖秘辛,另一边是代表着人类最高科技水平的地质科学与卫星定位。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语言”,在这张小小的八仙桌上,展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碰撞。
“根据金先生提供的基础资料,结合最新的卫星热成像和地质雷达扫描数据分析,”陈晴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和她操作电脑的动作一样,冷静而精准,不带任何多余的修饰,“你们判断的‘金牛岭’地下暗河,在山体东侧,确实存在三个可能与外界连通的出口。”
她将电脑屏幕转向孟广义他们,屏幕上,三个红色的圆圈,被标记在了卫星地图上。
“我将它们分别编号为一、二、三号出口。”她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一号出口旁,立刻弹出了一串数据,“一号出口位于山体中部,地表形态最不明显,但下方的空洞反应最大,存在大规模塌方的风险,可以首先排除。”
她随即又指向了二号出口:“二号出口,地表有明显的泉水涌出痕迹,周围的岩体结构最为坚固,是典型的溶洞出口形态。从地质稳定性和进入安全性来判断,这里是我们的最佳选择。”
她的分析,有理有据,充满了科学的严谨性,让人难以辩驳。梁胖子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在他看来,跟着科学走,总不会有错。
然而,孟广义却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他依旧用放大镜,仔细地审视着那张古老的丝帛地图,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对。”
他那苍老而沉稳的声音,虽然不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将放大镜移开,抬起头,目光直视着陈晴那双冷静的眸子,然后伸手,指向了林岳摊开的那份,关于贺家村附近民俗传说的油印小报。
“小岳,你告诉陈小姐,当地的老乡,是怎么称呼她说的那个二号出口的。”
林岳立刻心领神会,他清了清嗓子,指着小报上的一段文字,说道:“陈小姐,这份民俗调查报告里记载,当地传说中,金牛岭上一共有三个泉眼。您说的那个常年有泉水涌出的二号出口,被当地人叫做‘牛嘴’。传说那是金牛发怒时吐水的地方,所以那里的水流,时而平缓,时而汹涌,尤其是在雨季,会形成山洪,是大凶之地,连牛羊都不敢靠近。”
说完,他又指向了地图上更远处的、陈晴标记的三号出口。
“而这个三号出口,在传说里,则被称为‘牛尾’。说这里是金牛排泄秽物的地方,所以水流常年细小而平缓,甚至在旱季会断流。虽然名字不好听,但当地人认为,那里才是最安全的‘生门’。”
孟广义接过了话头,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如同星辰般明亮,充满了传统智慧的光芒。
“陈小姐,你的科学,讲究的是数据和结构。而我们的堪舆之术,讲究的是‘气’和‘势’。一座山,一条河,在你们看来是地质构造,在我们看来,却是有生命、有脾气的活物。‘金牛开道’,这个‘道’,既是生路,也是死路。那‘牛嘴’既然是吐水之地,其势必然是向外的、暴烈的,人若逆流而入,无异于自寻死路。而‘牛尾’,其势是向内的、收敛的,水流平缓,藏风聚气,这才是真正的‘生门’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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