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岳的双脚踏上看经寺洞窟前那坚实的石质平台时,他的呼吸依旧有些急促,一半是因为刚才那番紧张的攀爬,另一半,则是因为一种即将亲手触碰历史核心的巨大激动。
石头如同最忠诚的猎犬,在他们二人上来之后,立刻返身回到那扇被他无声开启的铁栅栏门后,将门重新虚掩,自己则像一尊雕塑般融入了门口最深沉的黑暗之中,只留下一道冰冷的视线,警惕地扫视着外面栈道上的一切风吹草动。他用自己的身体,为这次行动筑起了一道最坚不可摧的防线。
孟广义则站在林岳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林岳深吸了一口带着伊河水汽和千年石窟特有尘土气息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他从背包里取出一支强光手电,拧开开关,一道凝聚如剑的雪亮光柱,瞬间刺破了洞窟入口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光柱照进去的一刹那,林岳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庄严与诡异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般从洞窟深处扑面而来。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石窟空间,平顶、方形,宛如一座直接在山体内部开凿出的宏伟殿堂。而在这殿堂的四壁,整齐地排列着一尊尊与真人等高的巨大石像,他们或坐或立,或怒目圆睁,或低眉浅笑,姿态各异,神情生动。
在手电筒那唯一晃动不安的光源照射下,这些沉默了千年的罗汉雕像的影子,被拉长、扭曲,在粗糙的石壁和穹顶上疯狂地舞动着,仿佛在这一刻,他们全都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了过来,正用一种审视的、洞察一切的目光,冷冷地注视着他们这三个擅自闯入圣地的凡人。
周遭的温度,似乎都在这一刻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行动。”孟广义低沉的声音在林岳耳边响起,将他从那瞬间的震撼与失神中拉了回来。他负责在外围警戒,为林岳和石头充当最后的屏障。
林岳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悸动,屏住呼吸,迈步走入了这座寂静的罗汉堂。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洞窟里被无限放大,发出“沙……沙……”的轻响,每一次回音都像是有人在黑暗中模仿着他的脚步。
他没有理会两侧那些神态威猛或慈悲的罗汉,而是径直将手电光柱投向了洞窟的正中心,那个在唐代营造法式中被称为“天心”的位置。
光柱之下,那尊被历代学者誉为“龙门最美罗汉”的雕像,静静地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仅仅是第一眼,林岳便感到自己的呼吸为之一窒。
这……根本不像是一尊罗汉。
她的身形高挑而婀娜,身着宽大的僧袍,却丝毫无法掩盖其下那柔美的身体曲线。她的雕刻工艺精湛到了极致,衣袂的褶皱流畅而又飘逸,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起。而最令人惊叹的,是她的面容。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充满了东方古典神韵的绝美脸庞,眉如远山,眼似秋水,鼻梁挺翘,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悲天悯人的微笑。
然而,在那绝美的微笑之下,她的眼神中,却又蕴含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淡淡的哀愁与怅惘。
仿佛她不是得道的高僧,而是一位被迫滞留人间的仙子,在凝望着那条她永远也无法跨越的洛水。
“石上洛神……”林岳喃喃自语,他完全可以确定,自己找对地方了。这尊雕像身上那独特的、融合了神性与人性的矛盾气质,就是最确凿无疑的证据。
没有时间再让他沉浸于艺术的震撼之中。他知道,外面的巡逻队随时都可能再次经过,留给他们的时间,是以分钟来计算的。
他迅速从背包里取出一副薄如蝉翼的白手套戴上,这是对文物最基本的尊重,也是一个专业人士的职业操守。紧接着,他便围绕着这尊巨大的洛神罗汉像,开始了一寸一寸地仔细探查。
他首先检查的是雕像的底座,那是一个雕刻着精美莲花纹的须弥座。他用手指关节,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敲击着底座的每一个平面,同时侧耳倾听,试图从中分辨出是否有空洞的回音。
“咚……咚……咚……”
传回来的,是沉闷而又坚实的声响。整个底座,乃至于整个雕像,都是由一整块巨大的青石雕刻而成,内部是实心的。
林岳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没有放弃,而是搬来一块用于检修的垫脚石,开始从下往上,继续探查。从罗汉像那绣着精致花纹的鞋履,到层层叠叠、飘逸自然的衣袂褶皱,再到那交叠于胸前、结着说法印的纤纤玉手……他抚摸过每一寸冰冷的石肌,敲击过每一个可能存在拼接缝隙的关节,甚至连雕像脑后那雕刻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都没有放过。
然而,结果却让他的一颗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没有机关,没有任何拼接的痕迹,更没有哪怕一丁点儿中空的部分。这尊洛神罗汉像,就是一座天衣无缝的、完美的整体石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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