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禹洲问道纪 第52章 星殒之引

心神沉入石板碎片的瞬间，那股熟悉的混乱意念再次涌来，但这一次，萧凛有了准备。他不再试图对抗或完全理解那浩瀚如烟海的碎片信息，而是像驾驭一叶小舟，在惊涛骇浪中寻找着特定的“流向”。

他将自己的意念集中在“离开”、“水面”、“安全方向”这些简单的概念上，同时小心翼翼地引动体内微薄的灵力，模拟着石窟顶部那几块奇异石头散发出的安抚波动，如同给狂暴的野兽套上一条若有若无的缰绳。

起初，石板的共鸣杂乱无章，反馈回来的信息充斥着湖底的黑暗、淤泥的腐朽、以及某些沉睡在极深水底的可怖存在的模糊气息。萧凛紧守灵台，耐心地、细微地调整着。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拨云见日，一丝迥异的感应陡然变得清晰！

那感应并非指向最近的湖岸，而是斜向延伸，通往葬星湖另一侧一片更为幽深、水势却相对平缓的区域。感应传来的方向，带着一种……微弱的“排斥”感？并非危险，更像是某种天然形成的屏障或界限，使得那片水域的邪异气息远低于祭坛附近。

就是那里！萧凛心中一喜。这种“排斥”感，或许正是黑煞教势力相对薄弱，或者天然危险较少的地方。

他记下感应的方位和大致距离，缓缓收回了心神。虽然只是短暂的引导，却比一场恶战更耗心神，额头已布满细密汗珠。但值得，他找到了一条可能的生路。

接下来是准备。他清点剩余物资：回气丹只剩三粒，金疮药两瓶，驱邪符两张，神行符一张。灵石消耗不大，还有近百块。最重要的保命之物，蜃楼木精神损耗尚未完全恢复，镇魂铜钱似乎因汲取了一丝邪气而略有变化，石板碎片是福是祸难料。

他将状态调整到最佳，将一张神行符扣在左手最容易激发的位置，右手紧握青锋短剑——那柄从骸骨旁捡到的锈剑已被他简单打磨，虽不锋利，但灌注灵力后也能勉强使用。

最后看了一眼这处救命的石窟，萧凛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潜入冰冷的湖水中。

按照石板感应的指引，他如同一条游鱼，在昏暗的湖水中潜行。他尽量贴底，利用水草和礁石阴影隐藏身形，【御风术】在水中效果大打折扣，但也能让他行动更灵巧省力。

途中，他几次感应到强大的水生妖物气息在远处游弋，甚至有一次，一条巨大的、长满骨刺的阴影从头顶缓缓滑过，带来的威压让他几乎窒息。他立刻停止一切动作，收敛气息，紧紧趴伏在湖底淤泥中，直到那阴影远去，才敢继续前进。

有惊无险地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水流果然变得平缓，水中的阴邪之气也淡薄了许多。前方出现了一片茂密的水下森林，是一种叫“鬼手藻”的黑色水草，枝桠扭曲，如同无数挣扎的手臂。

根据感应，穿过这片水藻林，离安全的湖岸就不远了。

然而，就在他即将钻入藻林的前一刻，怀里的镇魂铜钱突然剧烈发烫！

有危险！不是来自水下，而是……上方！

萧凛猛地抬头，透过浑浊的湖水，隐约看到水面之上，有数道模糊的黑影正在徘徊！黑煞教的人！他们竟然还没放弃搜寻，而且似乎判断出他可能从这个方向逃脱！

他立刻停止上浮，屏住呼吸，悄然潜到一丛最茂密的鬼手藻下方，借着扭曲的藻叶隐藏起来。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水面有敌人，水下这片藻林也绝不可能安全，他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怎么办？硬闯？以他现在的状态，无疑是送死。等待？对方显然在进行拉网式搜索，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过幽暗的藻林，那些舞动的“鬼手”让他心生寒意，但也带来了一个灵感。

他想起墨老曾经提过，鬼手藻性阴，喜噬残魂弱灵，但对蕴含纯阳正气或强烈生命波动的东西极为敏感且排斥……纯阳正气他没有，但生命波动……

一个冒险的计划浮现。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驱邪符，却没有激发，而是用指甲从中抠出一点点朱砂粉末。这朱砂是绘制符箓的基料，蕴含微弱的纯阳破邪之力。他将这点朱砂粉末涂抹在几块顺手捡来的鹅卵石上。

然后，他运足腕力，将其中一块石头朝着藻林深处用力掷去！

石头划过湖水，带起细微的水波。果然，附近的鬼手藻像是被惊动的蛇群，猛地向石头落点的方向蠕动、缠绕过去！

有效！但还不够！

萧凛如法炮制，接连将几块涂抹了朱砂的石头掷向不同方向，制造出多处骚动。整个鬼手藻林仿佛活了过来，扭曲舞动，暂时扰乱了他藏身区域附近的藻叶分布。

就是现在！他趁着藻林注意力被引开的刹那，将【御风术】催至极限，如同离弦之箭，紧贴着湖底，向对岸猛冲！他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全靠身体力量和灵巧规避着偶尔扫来的藻叶。

眼看就要冲出藻林范围，前方水域豁然开朗，甚至能看到水面透下的微弱天光！

突然，侧后方一股强大的水流袭来！一条水桶粗细、由无数鬼手藻纠缠而成的“巨蟒”，似乎察觉到了他这个试图“蒙混过关”的生命体，猛地向他卷来！那气息，堪比炼气中期的妖兽！

萧凛头皮发麻，想要加速已来不及！他猛地转身，右手短剑灌注灵力，泛起微弱青芒，奋力向前劈斩！

嗤啦！

藻叶被斩断不少，但更多的藻叶前仆后继地缠绕上来，瞬间捆住了他的手腕和脚踝！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传来，要将他拖回藻林深处！藻叶上传来冰冷的吸力，似乎要汲取他的生命精气！

危急关头，萧凛左手一直扣着的神行符终于激发！光芒爆闪，强大的推力让他身形猛地一挣！

噗噗噗！缠住手脚的藻叶被硬生生崩断大半！但他也被这股巨力推得如同炮弹般向上冲去！

“哗啦——！”

水花四溅，萧凛的身影破开水面，冲上了半空！

他立刻看到了岸边的景象——三名身穿黑煞教服饰的教徒，正惊愕地抬头望来！双方距离不足十丈！

“在这里！”一名教徒反应过来，厉声大喝，手中骨刺毫不犹豫地掷出！

身在半空，无处借力！萧凛瞳孔收缩，勉强扭动身体，骨刺擦着他的肋下飞过，带起一溜血花！

他重重摔在岸边的泥泞里，狼狈不堪。但求生的本能让他第一时间翻身跃起，短剑横在身前。

三名黑煞教徒呈品字形围了上来，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容。为首一人，正是那个在祭坛上被萧凛用铜钱暗算、而后被青云女弟子斩断一臂的小头目！他断臂处简单包扎着，脸色苍白，眼神却怨毒无比。

“小杂种！果然是你！毁了祭坛，盗走圣物碎片，害老子丢了一条胳膊！今天定要将你抽魂炼魄，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断臂头目嘶声吼道，仅剩的左手握着一把淬毒的匕首。

另外两名教徒也狞笑着逼近，一人手持锁链，一人掌心凝聚着幽绿的邪力。

萧凛心沉谷底。三名教徒，其中还有一个炼气三层左右的头目，即便受伤，也绝非现在状态不佳的他能正面抗衡的。刚刚挣脱鬼手藻又消耗了大量体力，肋下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不能硬拼！

他目光急速扫过环境。这里是一片沼泽与山林的交界处，地势复杂，林木茂盛。

就在对方即将合围的瞬间，萧凛动了！他没有冲向看似薄弱的环节，反而朝着断臂头目左侧那名手持锁链的教徒冲去！同时，他左手在腰间一抹，最后一张驱邪符激射而出，化作一道金光打向那人面门！

那教徒没想到萧凛敢主动冲向实力较强的他们，更没想到他还有符箓，下意识挥动锁链格挡金光。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萧凛脚下步伐一变，【御风术】结合了凡俗武学的身法，如同泥鳅般从锁链教徒和另一名邪教徒之间那微小得几乎不存在的空隙中滑了过去！他没有攻击，只是全力突围！

“想跑？！”断臂头目怒吼，匕首带着腥风直刺萧凛后心！

萧凛仿佛背后长眼，前冲途中猛地一个矮身侧滑，匕首几乎贴着他的头皮掠过！他就势在地上翻滚，沾满泥泞，同时将扣在手中的最后一点朱砂粉末向后扬去！

粉末弥漫，虽然伤害不了对方，却成功遮挡了视线一瞬。

“追！他跑不了多远！”断臂头目气急败坏。

萧凛头也不回，冲入茂密的丛林。他不敢直线逃跑，而是利用树木和地形不断变向，同时运转【明目术】和【清心咒】，提升感知，消除痕迹。

身后叫骂声和追击声越来越近。黑煞教徒显然精通追踪之术，而且修为高于他，距离在逐渐拉近。

这样下去不行！萧凛咬紧牙关，感受着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和越来越重的伤势。他看了一眼右手中紧握的石板碎片，一个更加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

既然这碎片能感应到安全方向，是否能……主动引动某种力量，制造混乱？

他一边狂奔，一边再次将心神沉入碎片。这一次，他不再寻求指引，而是逆向而行，主动将自己的一丝带着强烈“敌意”和“危机”的意念，混合着微薄灵力，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狠狠撞向碎片内部那混乱的意念海洋！

“轰！”

仿佛捅了马蜂窝！石板碎片乌光大盛，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的混乱、怨恨波动以他为中心，如同涟漪般向四周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无形无质，却瞬间惊动了丛林中的某些存在！

“嗷呜——！”

“嘶嘶——！”

附近区域，顿时响起了数声暴躁的兽吼和毒虫的嘶鸣！原本相对平静的丛林，一下子变得危机四伏！

追击在后的三名黑煞教徒首当其冲！他们修炼邪功，气息与这混乱波动隐隐相冲，顿时感觉心神烦躁，气血翻腾，步伐不由得一乱。

“怎么回事？！”断臂头目惊疑不定。

就在他们这一愣神的功夫，侧面树丛中猛地扑出一道黑影，竟是一头被波动激怒的、双眼赤红的铁皮野猪，不分青红皂白地撞向那名手持锁链的教徒！

“该死！”那教徒慌忙应对。

混乱，瞬间降临！

萧凛趁机再次加速，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他不知道自己引动了什么，也不知道这混乱能持续多久，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鲜血从肋下和后背的伤口不断渗出，在身后留下断断续续的血线。灵力接近枯竭，头脑因过度使用石板而阵阵眩晕。

但他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眼前的树木开始旋转，脚步变得踉跄。就在他意识即将模糊的边缘，前方似乎出现了一线亮光，以及……潺潺的流水声？

他用尽最后力气冲了过去，拨开浓密的灌木——

一条不算宽阔，但水流清澈湍急的山涧，横亘在眼前！山涧对面，是更加陡峭茂密的山岭。

后有追兵，前有山涧。绝路？还是生机？

萧凛回头看了一眼传来打斗和怒吼声的丛林，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跳入了冰冷刺骨的山涧激流之中！

水流瞬间将他吞没，卷着他向下游冲去。冰冷的河水让他精神一振，也冲淡了身后的血迹和气息。

他像一段枯木，随波逐流，意识在冰冷和黑暗中渐渐沉沦。最后浮现在脑海的，是青藤谷的宁静，石猴和草芽依赖的眼神，以及……那块将他拖入深渊又带来一线生机的、冰冷而神秘的黑色石板碎片。

葬星湖的危机似乎暂时甩脱，但新的未知，随着这奔流的河水，正将他带往南荒更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