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禹洲问道纪 第51章 沼底秘窟

冰冷，刺骨的冰冷。

湖水带着浓重的腐朽气息，灌入萧凛的口鼻，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后背被黑袍祭司骨杖击中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剧痛，体内灵力因硬抗那一击和强行使用神行符而紊乱不堪，如同刀绞。

更可怕的是精神层面的冲击。那块黑色石板碎片被他紧紧攥在右手心，即便脱离了祭坛主体，那股混乱、怨恨的意念碎片仍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试图侵蚀他的神智。古战场陨落者的哀嚎、星辰崩灭的巨响、文明倾覆的绝望……种种幻象在他脑海中翻腾。

不能死在这里！

强烈的求生欲让萧凛在坠落的眩晕中强行凝聚起一丝清明。他奋力划动四肢，试图向上浮去。但葬星湖的水似乎格外沉重，水下暗流涌动，更有一股无形的吸力从下方传来，拉扯着他不断下沉。

视线所及，是一片幽暗。唯有手中石板碎片散发出微弱的乌光，照亮周围尺许范围。借着这光，他看见湖水中悬浮着细密的尘埃，以及……一些惨白的、疑似骨骼的碎片。

神行符的效果在水中大打折扣，但残余的加速力仍让他像一块石头般坠向湖底。胸口的憋闷感越来越强，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他即将失去知觉的刹那，右手心的石板碎片突然轻微震动了一下。那股侵蚀性的意念似乎与湖底某个存在产生了微弱的共鸣，指引着一个方向。

求生的本能让他顾不上多想，用尽最后力气，朝着共鸣感最强的方向挣扎游去。

暗流的方向似乎变了，吸力减弱，反而有一股潜流推着他前进。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肺叶快要炸开的极限时刻，前方幽暗的湖底岩壁上，隐约出现了一个不起眼的裂缝。

裂缝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一股微弱的、与湖水截然不同的、带着淡淡土腥味的气流从裂缝中渗出。

就是这里！

萧凛用头撞开挡在裂缝口的水草，拼命挤了进去。裂缝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步，水面骤降，他的头部猛地探出了水面！

“咳咳咳……呕……”

他贪婪地呼吸着带着霉味的空气，剧烈地咳嗽，吐出灌入的湖水。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凭借触觉感知到这是一个位于水线上的狭窄空间。

他摸索着爬上一块略微干燥的岩石，瘫软在地，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的伤痛。

暂时安全了……但危机远未解除。

他检查自身状况：内腑受震，灵力接近枯竭，神识因石板冲击而受损，头痛欲裂。后背的伤势最重，黑袍祭司的邪力侵入体内，不断侵蚀着经脉，带来灼痛和阴寒交替的折磨。

他首先尝试运转《青云炼气诀》，但灵力甫一动，就引得经脉刺痛，邪气蠢蠢欲动，差点失控。他赶紧停下，不敢再轻易尝试。

从黑色戒指中取出疗伤药。外敷的金疮药对邪力侵蚀效果甚微，回气丹能补充灵力，却无法驱除邪毒。他吞下一颗回气丹，勉强凝聚起一丝微薄的灵力，护住心脉，延缓邪气扩散，但治标不治本。

黑暗中，唯有右手紧握的石板碎片散发着幽幽乌光，映照出他苍白狼狈的脸。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为何会与册子、铜钱产生共鸣？又为何会引动那般可怕的精神冲击？

他强忍着头疼，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微弱的神识，再次探向石板碎片。

这一次，有了准备，他没有再被那浩如烟海的混乱记忆瞬间冲垮。他固守心神，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努力分辨着碎片中蕴含的信息。

碎片承载的信息极其残缺，大多是模糊的画面和断续的意念：

……一座巍峨耸立、通体由某种黑色巨石砌成的巨塔，塔身布满玄奥的纹路，与册子上的灵契纹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古老宏大……巨塔顶端，并非尖顶，而是一个巨大的平台，平台上刻画着周天星辰图谱……星空扭曲，一道巨大的裂隙横亘天穹，无数燃烧着诡异火焰的陨石如同血泪般坠落……黑色巨塔发出悲鸣，塔身崩裂，图腾黯淡……一个悲怆而威严的声音在呐喊，似乎在呼唤着什么，又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最后，是毁灭的白光，以及无尽的沉沦……

除了这些画面，还有一些更加晦涩难懂的信息碎片，似乎涉及到能量运转的轨迹、空间结构的理解，以及一种……与天地万物建立某种“联系”的古老法门？但这法门同样残缺不全，充满了一种非正非邪、近乎本源的混沌意味。

萧凛隐隐感觉，这石板碎片记载的，或许是某个早已湮灭的远古文明的核心秘密，与所谓的“古国遗脉”息息相关。而葬星湖的祭坛，黑煞教试图进行的仪式，很可能就是想利用这块石板，沟通或召唤某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力量。

他收起神识，冷汗涔涔。这碎片既是机遇，也是巨大的隐患。黑煞教绝不会善罢甘休，而碎片本身的精神污染和可能引来的未知注视，都极其危险。

当务之急，是疗伤和恢复实力。

他想起木老头给的草叶护身符。取出一看，原本翠绿的草叶已经变得焦黄干枯，显然在抵挡祭司邪力时耗尽了力量。这让他心头一沉，少了一张重要的保命底牌。

他又尝试沟通怀里的镇魂铜钱。铜钱微微发热，似乎对侵入体内的邪力有所反应，但效果微弱，如同杯水车薪。

难道真要困死在这暗无天日的洞穴里？

绝望之际，他忽然注意到，手中石板碎片的乌光，似乎照亮了洞穴深处的一角。那里，并非完全的岩石，隐约能看到一些人工开凿的痕迹。

他强撑着站起来，扶着湿滑的岩壁，小心翼翼地向内探索。

洞穴比想象中要深。穿过一段狭窄的通道后，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约莫数丈见方的石窟。石窟中央，有一个干涸的小水池，池底铺着光滑的鹅卵石。池边，散落着几具早已风化干净的骸骨，保持着盘坐或倚靠的姿势。骸骨旁的岩石上，放着几个腐朽的玉瓶和一本几乎化作飞灰的书籍。

这里……似乎是一处古老的避难所或者闭关之地？看这些骸骨的姿态，他们像是在此地坐化，而非遭遇外力袭击。

萧凛心中一动，仔细检查起来。玉瓶一碰就碎，里面空空如也。那本书籍更是稍一触碰就散落成灰，只在地面上留下几个模糊不清的字迹痕迹，隐约能辨出“……星……引……诀……”等残缺字样。

星引诀？莫非是与这葬星湖，或者与那黑色石板有关的功法？

可惜，岁月无情，一切早已湮灭。

他叹了口气，目光扫过整个石窟。忽然，他停在石窟顶部。那里并非完全天然，似乎镶嵌着几块暗淡的、鸡蛋大小的乳白色石头，排列成一个简易的图案。

这是……荧光石？不对，感觉不到灵力波动。

他试探着将一丝微弱的灵力注入其中一块石头。

嗡……

石头轻轻一震，散发出柔和的白光，虽然不强，却足以照亮整个石窟。更神奇的是，另外几块石头也依次亮起，光芒连接，形成一个微弱的光罩，将石窟笼罩其中。

光罩形成的瞬间，萧凛明显感觉到，石窟内那股阴湿腐朽的气息被驱散了不少，空气变得清新了一些。更重要的是，侵入他体内的那股邪力，似乎受到光罩的压制，活跃度降低了一些！

这光罩有净化和安抚的效果！

萧凛大喜过望，连忙在光罩最中央、也就是那干涸水池边盘膝坐下。他再次尝试运转《青云炼气诀》，这一次，虽然经脉依旧刺痛，但邪气的干扰减弱了许多，灵力终于能够缓慢而艰难地开始周天运转。

同时，他发现自己与右手心的石板碎片之间，似乎多了一层隔膜。碎片的精神侵蚀被光罩削弱了，虽然那股共鸣感仍在，但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

他不敢怠慢，集中精神，引导着恢复的一丝丝灵力，首先滋养受损的经脉和内脏，然后才尝试去包裹、炼化体内的邪力。这是一个水磨工夫，进展缓慢，但总算看到了希望。

时间在寂静的疗伤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萧凛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气息也平稳了不少。虽然伤势远未痊愈，邪力也未能根除，但至少稳定了下来，恢复了部分行动能力。

他结束调息，站起身，开始仔细研究这个石窟。光罩的能量似乎来源于那几块奇特的石头和某种聚集在此地的微弱地脉之气，暂时没有衰竭的迹象。

他在一具靠墙的骸骨旁，发现了一把几乎锈蚀殆尽的短剑，剑柄上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的暗淡宝石，依稀能感受到一丝极微弱的金铁之气。

在另一具骸骨手指上，有一个材质特殊的指环，非金非玉，竟然没有完全腐朽。萧凛取下指环，神识探入，发现内部有一个极其微小的空间，边长不过半尺，里面空空如也。这竟然是一个最低等的储物指环！虽然空间小得可怜，远不如他的黑色戒指，但聊胜于无。

他将石板碎片、所剩不多的灵石和丹药转移了一部分到这个指环里，算是多一层掩护。黑色戒指依旧是他最大的秘密。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洞穴入口的水帘处。外面湖水幽暗，寂静无声。黑煞教和青云门的人应该早已离开，但葬星湖区域绝非久留之地。

他必须尽快离开。但外面的水域是否还有危险？该如何避开可能存在的搜寻？

他回头看了看石窟顶部那几块发光的石头，又看了看手中乌光内敛的石板碎片，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或许……可以借助这石板碎片与外界可能存在的“联系”，以及这石窟光罩的庇护，尝试一种冒险的离开方式？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握紧了石板碎片，将心神沉入其中。这一次，他不再抗拒那股共鸣感，而是尝试着去引导它，像调节琴弦一样，细微地改变着共鸣的频率和方向……

幽深的葬星湖底，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悄然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