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珑 第95章 凤帐初立

金帐内，属于新婚之夜的旖旎气息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暖融与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京禧却已在天光未亮时悄然起身，动作轻缓，未惊扰身旁沉睡的勃日帖。秋澄与冬凝早已候在帐外，闻得细微响动，方悄无声息地入内，捧着早已备好的温水与今日要穿的常服。

她择了一身较为轻便的丁香紫暗花绫缎长袍，袍身并无过多纹饰，仅在同色腰封上以银线勾勒出简约的云纹，长发也仅以一支素银簪子松松绾起，几缕青丝垂落颈侧，褪去了昨日大婚的极致华贵，更添几分清雅利落，却也未失可敦应有的庄重。

勃日帖在她起身时便已醒转，却并未动作，只半阖着眼，于朦胧晨曦中静静看着她的侧影。看着她如何悄无声息地打理自身，如何对侍女低声吩咐，那沉静专注的眉眼间，不见半分新嫁娘的羞涩与无措，唯有一种近乎肃穆的审慎与清醒。他心中那根名为探究的弦，被不轻不重地拨动了一下。这位公主，比他想象的更为迅速地进入了角色。

待京禧梳洗停当，勃日帖方慵懒起身，自有他的侍从上前服侍。他并未多言，只深深看了京禧一眼，便大步离去，王庭清晨的政务正等待着他这位雄主。

送走勃日帖，京禧并未耽搁，立刻对秋澄道：“去请顾女官、青黛、墨离。另，让下面信得过的人，设法不着痕迹地请金铃姑娘过来一趟，务必谨慎，莫要引人注目。”她略一沉吟，“若苏医官已起身，也请他来。”

不过片刻，几人便陆续来到金帐旁特意辟出的一间小厅。此处陈设简单，却足够安静隐秘。顾知微依旧是一身素雅女官服饰，沉静如水；青黛与墨离身着便于行动的劲装，眼神锐利，气息内敛，显然昨夜至今都保持着高度警觉；苏云朗背着惯常的药箱，眉宇间带着医者的专注与一丝忧虑；最后进来的是做普通仆役打扮的金铃，她低着头，脚步轻快，直到确认厅内再无外人，才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久别重逢的激动与毫不掩饰的忠诚。

“此处没有外人，不必多礼。”京禧目光沉静地扫过众人，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昨日之后，你我皆已身处这草原权力漩涡的中心。往后行事，需更加谨慎，亦需更为主动。”

她微微前倾身体，目光首先落在青黛与墨离身上：“青黛，墨离，你二人之责，重于千钧。青黛，金帐内外安危，乃至所有能接近我的人员筛选，皆系于你身，不可有丝毫疏漏。墨离，王庭非比寻常宫苑，此地龙蛇混杂，守卫森严，你需尽快将核心区域乃至整个王庭的路径、岗哨、换防规律摸清，尤其是通往外界、以及与各部族首领、重臣府邸关联的要道，务必烂熟于心，以备不时之需。”

“是，殿下！属下必竭尽全力！”两人齐声应道，神色凝重。

京禧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金铃，语气中多了几分郑重：“金铃，你的处境最为特殊，也最为关键。非到万不得已，我们明面绝不可过多接触。你在外，行商是最好掩护。我要你利用商队之便，首要任务并非牟利，而是搭建一张属于我们自己的信息与人脉网络。目标不仅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更要紧的是那些掌管物资调配、传递消息、与各部落底层联络密切的中下层官吏、甚至是市井之中的消息灵通之辈。王庭内部关于盐、铁、茶、马等重要物资的动向，各部族间的风吹草动，我要尽可能早、尽可能详实地知晓。”

金铃郑重点头，眼中精光闪烁：“殿下放心，金铃晓得其中利害。昨日我已借着送货之机，与两个掌管皮货入库、消息颇为灵通的小吏搭上了话，此类人物看似不起眼，往往能知悉不少秘辛。假以时日，必能织起一张有用的网。”

最后，她看向苏云朗与顾知微：“苏医官，王庭医药之事，关乎性命，亦是我们立足、施恩的重要根基。你与白芷、星娅，不仅要确保我们自身随行人员的用药无忧，更要留心王庭太医署的动向、所用药材来源、以及草原常见的疫病。若遇机会，可适当展示我们的医术，施以援手，但需把握好分寸，循序渐进，勿要过早引人忌惮，反遭其害。知微，”她看向最得力的臂助，“你需总揽内外信息往来，协助我处理日常与王庭各方的交接事宜，与勃日帖可汗派来的女官、侍从对接，尤其需注意言辞分寸，滴水不漏。往后，这间小厅，便是我等在草原的‘凤帐’中枢。”

她条分缕析，将每个人安置在最适合的位置，明确其权责，一个以她为核心，内外结合，明暗相辅的雏形体系，在这草原王庭的金帐之侧，悄然建立起来。众人领命，心中俱是凛然，深知从此刻起，每一步都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却也因这清晰的指引而斗志昂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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