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卢象升 第22章 东林遗脉

三月初三，京师城南一处静谧的宅院。

这里原本是已故东林党魁首钱谦益的门生黄道周的住所，如今却成了一个特殊聚会的场所。几个衣着朴素的中年文士正在后院的小亭中密谈，神色凝重。

为首的是个须发斑白的老者，名叫倪元璐，现任户部尚书。虽然表面上他已经不再公开标榜东林身份，但骨子里依然是个纯正的东林遗脉。

诸位，今天朝堂上的事，大家都看到了。倪元璐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杨嗣昌这次下手够狠的。

坐在他对面的是工部尚书范景文，此人也是东林旧人：是啊，利用李自成攻城做文章，逼得卢象升进退两难。这招确实高明。

另一个中年文士接口道：可是诸位大人，我们为什么要关心卢象升的死活？他又不是我们东林的人。

这话说得很现实。确实，卢象升从来不是东林党人，甚至在某些问题上还与东林的理念相冲突。

倪元璐放下茶盏，慢慢说道：话不能这么说。现在的朝堂上，能与杨嗣昌抗衡的人本就不多。如果卢象升倒了，杨嗣昌就要一家独大了。

那又如何？有人不解地问，杨嗣昌再跋扈，总比温体仁那个奸佞强一些吧？

强一些？范景文冷笑，你们太天真了。杨嗣昌这个人，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比温体仁还要阴险。温体仁好歹还有些顾忌，杨嗣昌可是什么都敢做的。

倪元璐点头附和：范兄说得对。而且，杨嗣昌一旦掌握了绝对的话语权，我们这些东林遗脉就更难翻身了。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虽然东林党早就被打压得七零八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朝中还是有一些影响力的。如果杨嗣昌真的一家独大，这些仅存的影响力也会被彻底清除。

那诸位大人的意思是，我们要帮助卢象升？一个年轻文士问道。

不是帮助，是合作。倪元璐纠正道，卢象升现在面临困境，我们也需要盟友。双方合作，互惠互利。

范景文有些担心：可是大人，卢象升这个人...怎么说呢，不太好合作。他这个人太有主见，而且军人出身，做事比较直接。

直接有什么不好？倪元璐笑了，总比那些满肚子阴谋诡计的文官强。而且，正因为他直接，我们才好判断他的真实想法。

那我们具体怎么做？

倪元璐沉思片刻：首先，我们要在朝堂上为他说话，至少不能让杨嗣昌一边倒地攻击。

这个可以。范景文点头，毕竟我们也是朝廷大臣，有发言权。

其次，我们要暗中向他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比如杨嗣昌的具体计划，温体仁的动向等等。

这个...有人犹豫道，会不会太冒险？

富贵险中求。倪元璐眼中闪过一丝坚毅，现在不冒险，以后连冒险的机会都没有了。

正说着，一个仆人匆匆走进亭子：老爷，外面有人求见，说是卢国公府上的。

众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请他进来。倪元璐吩咐道。

不多时，一个中年文士走进亭子。此人相貌儒雅，但眼神精明，一看就是久经世故之人。

见过诸位大人。来人拱手行礼，态度很恭敬。

倪元璐打量着这个陌生面孔：你是...？

在下王明德，忠国公府中幕僚。奉国公之命，前来拜见诸位大人。

哦？忠国公有何指教？

王明德环视一圈，压低声音说：国公说，现在朝中风云诡谲，各方势力都在博弈。他希望能与有识之士携手，共度难关。

这话说得很巧妙，既表达了合作的意愿，又没有明确指出对象。

倪元璐笑了：忠国公有心了。不过，本官只是个户部尚书，能有什么帮助？

倪大人谦虚了。王明德说道，国公说，朝中能明辨是非的人不多，倪大人算一个。

这个马屁拍得恰到好处，既夸赞了倪元璐，又暗示了合作的基础——共同的敌人。

范景文试探地问：忠国公现在的处境确实不太好。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

王明德叹了口气：说实话，国公现在确实很为难。太行山的事情一时半会解决不了，督师的责任又推不掉。真是进退两难。

那他准备怎么办？

国公说，既然朝廷任命他为督师，他就要尽好督师的责任。至于太行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倪元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从这个回答可以看出，卢象升还是想要忠于朝廷的，至少目前是这样。

忠国公的忠义，天下皆知。倪元璐说道，不过，现在有些人却要把他往死路上逼，这就不太合适了。

王明德眼中一亮：倪大人的意思是？

朝廷用人，应该用其所长，避其所短。忠国公能征善战，让他去剿匪正合适。至于太行山的事情，完全可以从长计议嘛。

这话已经很明确了，就是要支持卢象升。

范景文也表态：是啊，现在李自成猖獗，正是用人之际。怎么能因为一些小事就耽误大局呢？

王明德大喜：多谢诸位大人理解！国公说了，如果各位大人愿意支持，他愿意与诸位大人分享一些重要信息。

什么信息？众人都来了兴趣。

王明德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关于李自成的具体动向，以及清军的最新情况。

这些信息确实很有价值。作为督师和太行山的实际控制者，卢象升掌握的军事情报远比朝中大臣了解得详细。

倪元璐沉思片刻：忠国公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合作的基础应该是互惠互利。我们能为忠国公做些什么呢？

各位大人在朝中的影响力，就是对国公最大的帮助。王明德诚恳地说，国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有人在朝堂上为他说句公道话。

这个自然。倪元璐点头，身为朝廷大臣，为国家举荐人才是我们的职责。

范景文补充道：而且，我们也会密切关注朝中的动向，有什么风吹草动会及时通知忠国公。

那就多谢诸位大人了。王明德大喜过望。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仆人匆匆跑进来：老爷，不好了！宫里传出消息，皇上要召集大臣商议督师的事情！

众人脸色一变。这个时候召集大臣商议督师，明显是要对卢象升下手了。

倪元璐立即站起来：看来杨嗣昌要动真格的了。王先生，你赶紧回去通知忠国公，让他做好准备。

王明德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另外，倪元璐补充道，告诉忠国公，明天的商议，我们会尽力支持他。但形势险恶，他自己也要小心应对。

明白！

送走王明德，几个东林遗脉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看来明天有一场硬仗要打。范景文摇头道。

是啊，杨嗣昌这次是有备而来的。倪元璐也很担心，不过，我们既然决定了要合作，就不能临阵退缩。

那我们明天怎么说？

据理力争。倪元璐目光坚定，卢象升确实有不足之处，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剿灭李自成，稳定局势。

万一皇上铁了心要处置卢象升呢？

那我们就要想办法保住他。倪元璐沉声道，至少不能让杨嗣昌轻易得逞。

与此同时，在另一处宅院里，一些中级官员也在秘密聚会。这些人大多是东林党的外围成员，虽然地位不高，但人数不少。

诸位，卢象升的事情你们都听说了吧？一个翰林院编修说道。

听说了，杨嗣昌这次下手够狠的。另一个主事回答。

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能做什么？我们这些小官，人微言轻啊。

人微言轻不假，但架不住人多啊。那个编修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如果我们联合起来上书，分量就不一样了。

上书说什么？

为卢象升鸣不平呗。编修说道，就说现在用人之际，不应该因小失大，影响剿匪大业。

这样会不会得罪杨嗣昌？有人担心。

得罪就得罪了。编修无所谓地说，反正我们本来就不是他那一派的。再说了，卢象升如果真的倒了，下一个倒霉的说不定就是我们。

这话说得很现实。在朝廷的政治斗争中，没有永远的中立者。你不站队，别人就会替你选择站队。

那我们就这么定了？

定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各个角落。一时间，京师城内暗流汹涌，各方势力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政治决战做准备。

在悦来客栈，卢象升听完王明德的汇报，心情复杂。

想不到东林的人会主动示好。卢象升感慨道。

国公，这是好事啊。王明德兴奋地说，有了他们的支持，您明天在朝堂上就不会太孤立了。

话是这么说，卢象升摇头，但东林的人也不是好相与的。他们现在支持我，是因为需要我。一旦我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们翻脸会比谁都快。

那国公的意思是...不接受他们的好意？

接受，为什么不接受？卢象升笑了，现在是非常时期，有人愿意帮忙总比孤军奋战要好。至于以后...以后再说吧。

窗外夜色渐深，但京师城内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各方势力都在为明天的决战做最后的准备。

一场关系到卢象升命运，也关系到朝廷政治格局的大戏，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