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卢象升 第208章 天有不测

兴武元年六月二十三日，晋中平原。

上午还是艳阳高照，麦田里金灿灿的麦穗随风摇曳，丰收在望。农民们正在田间劳作，准备再过几天就开镰收割。

但午后，天色骤变。

乌云如墨，从西北方向压了过来，遮天蔽日。狂风骤起，卷起漫天尘土。农民们惊慌失措地往家里跑，牲畜在圈里不安地嘶鸣。

不好！要下冰雹！有经验的老农大喊。

话音刚落，豆大的冰雹便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起初只是黄豆大小，很快变成了鸡蛋大小，最大的甚至有拳头那么大。冰雹砸在屋顶上，咚咚作响；砸在地上，溅起尘土；砸在麦田里，把即将成熟的麦穗打得七零八落。

李老汉站在自家屋檐下，眼睁睁看着五亩麦田被冰雹摧残，心如刀绞。

完了，完了……他喃喃自语，眼泪顺着满是沟壑的脸颊流了下来。

这五亩地，是他一家六口的全部指望。麦子收了，交完税，剩下的勉强够一家人吃到明年。现在麦子被打烂了，一家人拿什么活？

冰雹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等天色放晴，李老汉冲进麦田，看到的是一片狼藉——麦秆折断，麦穗散落一地，有些麦粒甚至被砸进了泥土里。

爹……他十五岁的儿子李铁蛋跟在后面，咱家的麦子……

别说了！李老汉蹲在地上，抓起一把被打烂的麦穗，手都在抖，这……这可怎么办啊……

不只是李老汉家，整个晋中地区，从太原府到平遥县，方圆百里的麦田，都遭了殃。这场突如其来的冰雹，让即将到手的丰收化为泡影。

六月二十四日，护国府。

急报传来的时候，卢象升正在和诸葛青云讨论骑兵建设的问题。

殿下！大事不好！钱守道匆匆赶来，脸色煞白，晋中地区昨日遭冰雹袭击，受灾严重！

卢象升霍然站起：情况如何？

根据各地传来的消息，太原府属下的六个县，平遥、祁县、太谷等地，都受灾严重。钱守道打开一份紧急统计，初步估计，受灾人口至少五万，绝收的麦田超过十万亩，损失粮食……至少十万石！

十万石粮食！卢象升倒吸一口凉气。这相当于五万人一年的口粮。

立即召集紧急会议！他果断下令。

一刻钟后，文武百官齐聚议事厅。

诸位，卢象升站在大堂中央，沉声说道，天有不测风云，晋中遭灾，这是建国以来的第一次大考。处理得好，人心归附；处理不好，人心离散。我要听听大家的意见，该如何应对？

钱守道首先发言：殿下，当务之急是稳定粮价。消息传开，肯定会有奸商趁机囤积居奇，哄抬粮价。臣建议立即下令，严禁囤积粮食，违者严惩。同时，开仓放粮，平抑粮价。

说得对。诸葛青云接着说，除了开仓放粮，还要从其他地区调运粮食。代州、晋北今年收成不错，可以调运一批粮食过来。另外，我们和蒙古有贸易往来，可以考虑从他们那里购买一些粮食。

方以智说道：臣以为，救灾不仅要救急，更要救长远。可以组织以工代赈，让灾民修建水利设施、道路等，既有活干，又有收入，还能改善基础设施。

赵文华站出来说：臣负责刑部，愿意严查囤积居奇和趁火打劫的奸商恶徒。另外，救灾款项，必须专款专用，若有官员敢贪污挪用，臣定严惩不贷！

卢象升听完众人意见，点头道：很好。那就这么办。钱守道，你负责调粮和财政，拨款十万两作为救灾款；方以智，你负责太原府的救灾工作，组织以工代赈；赵文华，你负责监督，严查贪污和囤积；诸葛青云，你负责统筹全局。

另外，卢象升说道，我要亲自去灾区看看。

殿下！诸葛青云急忙说，灾区情况复杂，您贵为一国之君……

正因为我是晋王，我才更应该去。卢象升打断他，百姓遭了灾，我这个当家的要是躲在府里，像什么样子？放心，我会带护卫的。

诸葛青云知道劝不住他，只好说：那臣陪您一起去。

六月二十六日，太原府祁县。

卢象升一行三十余人，骑马来到了受灾最严重的地区。

还没进村，就看到路边坐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农民，男女老少都有，个个脸色菜黄，眼神空洞。有些人在啜泣，有些人呆呆地望着被毁的麦田，有些人相互依偎着，不知该往何处去。

殿下，这是张家村，全村三百多户，一千多口人，麦田几乎全部绝收。随行的县令说道。

卢象升翻身下马，走到一个老农面前：老人家，你家情况如何？

那老农抬起头，看到是官员打扮的人，想站起来行礼，但腿脚不便，又坐了回去。卢象升赶紧扶住他：老人家，不必多礼。

官爷……老农眼圈红了，俺家五亩地，全完了。这可怎么活啊……俺一家六口，老婆子还病着，孙子才三岁……

卢象升心里一酸。他虽然是穿越者，但这一年多来，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时代。看到百姓受苦，他是真的心疼。

老人家，您别怕。他紧紧握着老人的手，晋国不会不管你们的。我保证，不会让你们饿死。

您是……老农仔细看着卢象升。

我是卢象升。

啊？！晋王！老农想要跪下，被卢象升扶住。

周围的百姓听说晋王来了，都围了过来。有的跪倒在地，有的哭诉自己的遭遇，有的恳求救济。

场面一度混乱。

卢象升示意护卫维持秩序，然后大声说道：父老乡亲们！我是晋王卢象升！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大家，晋国不会抛弃你们！

他的声音洪亮，传遍整个村口。

从今天起，晋国开仓放粮，每户受灾家庭，按人口发放救济粮。成年人每月三十斤，孩童每月二十斤，老人每月二十五斤。另外，我们会组织以工代赈，让大家修建水利设施，干活就有工钱，每天二十文！

百姓们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

这是真的？有人小心翼翼地问。

千真万确！卢象升说道，我以晋王的名义向你们保证！另外，今年的田税，受灾地区全免！不收一粒粮食！

晋王万岁！

晋王万岁！

百姓们激动地欢呼起来。有的老人跪在地上磕头，有的妇女流下了眼泪，有的年轻人振臂高呼。

卢象升看着这些朴实的百姓，心中涌起一股责任感。这些人，把命运托付给了他，他不能辜负他们。

视察完几个受灾村庄，已经是傍晚。卢象升一行来到祁县县城，准备在这里暂住一晚。

县衙里，县令周文德恭恭敬敬地安排好了住处。这位四十多岁的官员，原本是明朝的小吏，后来投靠了晋国，被任命为祁县县令。

周大人，卢象升问道，救灾款拨下来了吗？

回殿下，已经拨下来了。周文德连忙说，户部拨款两万两，给祁县用于救灾。

粮食呢？

已经从县仓调出三千石，正在发放给灾民。

很好。卢象升点点头，记住，救灾款和粮食，要实打实地发到灾民手里，不许克扣，不许挪用。如有违反，严惩不贷！

是，是！小人不敢！周文德额头冒汗。

卢象升看着他的神情，心里生疑。这个县令，似乎有点心虚。

青云，他转头对诸葛青云说，让傅青主的人，暗中查查这个祁县县令。我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殿下英明。诸葛青云低声说，臣也觉得此人神色闪烁。

与此同时，祁县城内的一处宅院里。

周文德正在和一个商人模样的人密谈。

刘掌柜，这可是天赐良机啊。周文德压低声音说，现在粮价已经涨了，从八文一斤涨到了十二文。你手里囤了一万石粮食，现在卖出去，能赚多少？

那商人刘大富笑得合不拢嘴：周大人，这次多亏了您通风报信。我提前囤了粮，现在正好卖个好价钱。这是您的那份，一千两银子。

他推过来一个布包，里面装着银票。

周文德接过来，塞进怀里，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刘掌柜，粮价还能涨。他说道，灾情还要持续一个月，你先别急着全卖，慢慢卖，能卖到十五文一斤。

高，实在是高！刘大富竖起大拇指。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们不知道，院墙外的树上，一个黑衣人正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六月二十八日，祁县县衙。

赵文华带着刑部的人，突然包围了县令府。

拿下！

周文德刚起床，就被冲进来的士兵按倒在地。

你们干什么？！我是县令！他大喊。

就是抓你！赵文华冷冷地说，周文德，你身为县令，却与奸商勾结，囤积粮食，哄抬粮价，发国难财。你可知罪？

我……我没有……周文德脸色煞白。

没有？赵文华把傅青主收集的证据扔到他面前，这是什么？你和刘大富的对话，都被记录下来了。还有，你家里搜出了五千两银子，你一个县令，哪来这么多钱？

周文德瘫软在地，知道自己完了。

同一时间，刘大富也被抓了。他的粮仓里，囤积着一万多石粮食，而外面的灾民却在挨饿。

六月三十日，祁县城外，刑场。

周文德和刘大富被押上了刑场。

卢象升下令，公开处决这两个趁灾发财的败类，以儆效尤。

刑场四周，围满了百姓。

刘大富跪在地上，浑身发抖。他今年五十二岁，做了一辈子生意，赚了不少钱。但他永远不满足，永远想赚更多。这次听说冰雹来了，他立即囤积粮食，想趁机大赚一笔。

他以为这只是一笔生意。

现在他才明白，自己犯了死罪。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他哭着说，我还有妻儿老小……

刽子手不为所动。

周文德倒是比较镇定。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反而不再挣扎了。

周文德、刘大富，监斩官宣读罪状，尔等趁灾发财，囤积粮食，哄抬粮价，导致灾民更加艰难。按晋国律法，斩立决！

不——刘大富尖叫起来。

刀起头落。

两颗人头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黄土。

百姓们爆发出欢呼声。这些天，他们都听说了，有人在发灾难财，让粮价越涨越高。现在看到这些害民的恶徒被处决，心中痛快。

卢象升站在高台上，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

他不是嗜杀之人，但他知道，在这个时代，必须用重典。只有严惩不贷，才能震慑那些想发国难财的人，才能保护老百姓的利益。

诸位父老乡亲！他大声说道，晋国的律法是严明的！谁敢趁灾发财，谁敢贪污救灾款，下场就是如此！我再说一遍，晋国，不会让任何人在灾难中发不义之财！

晋王英明！

晋王万岁！

七月初，以工代赈正式开始。

祁县城外，数千灾民在官府的组织下，开始修建水库和水渠。

李老汉也在其中。他虽然年纪大了，但还能干些轻活。他负责运送土石，每天能挣二十文钱。虽然不多，但加上救济粮，一家人总算能活下去。

爹，这晋王是个好人啊。李铁蛋挑着担子，对父亲说。

是啊。李老汉感慨道，俺活了六十多岁，见过不少当官的。有的只知道搜刮，有的只知道喝酒，真正为百姓办事的，少之又少。这晋王，是个真正的好官。

工地上，方以智正在视察进度。

方大人，工头汇报，目前已经有五千人参加以工代赈，水库挖了一半，预计一个月后能完工。

很好。方以智点点头，要注意安全，不要出事故。另外，工钱要按时发放，不许拖欠。

就在这时，一个老妇人拦住了方以智的马。

大人！大人！她跪在地上，求求您，救救我家老头子！

方以智赶紧下马扶起她：老人家，发生了什么事？

我家老头子在工地上干活，摔倒了，腿断了……现在在家里躺着，痛得直叫……我们没钱请大夫……老妇人哭诉道。

方以智立即吩咐：马上派大夫去！另外，记录下来，这是工伤，医药费由官府出！

啊？！老妇人不敢相信，官府出？

对！在工地上受伤，就是为晋国做贡献，当然由官府出钱治疗！方以智说道，这是晋王定下的规矩。

老妇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磕头。

方以智扶起她，心中感慨。他原本是明朝的官员，见惯了官府的冷漠和**。现在在晋国，一切都不一样了。这里真的在为百姓着想，在建设一个更好的社会。

七月中旬，救灾工作进入尾声。

卢象升再次来到灾区视察。

这次，他看到的景象和半个月前完全不同。百姓们脸上有了笑容，工地上热火朝天，村里的孩子们能吃饱饭了，老人们有了救济粮。

在一个村口，他遇到了李老汉一家。

老人家，还记得我吗？卢象升微笑着问。

记得，记得！您是晋王！李老汉激动地说，俺一家老小，多亏了您啊！

不必谢我，这都是应该的。卢象升说，以后日子还会更好的。我保证。

李老汉的孙子李铁蛋怯生生地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窝窝头。

王爷爷，这个给您。小家伙说。

卢象升接过窝窝头，心中一暖。这是灾民家里最好的东西了。

好孩子。他蹲下来，摸摸孩子的头，你要好好读书，将来也为晋国做贡献，知道吗？

李铁蛋用力点头。

回到护国府，卢象升召开了总结会议。

这次救灾，他对众大臣说，虽然遭了灾，但处置得当，反而让百姓更加拥护晋国。这说明，只要我们真心为百姓着想，百姓就会支持我们。

但是，他话锋一转，这次灾害也暴露了问题。我们的农业还太脆弱，靠天吃饭，一场冰雹就能造成这么大损失。所以，我决定推行几项改革。

第一，建立粮食储备制度。各地必须有最低库存，以备不时之需。

第二，推广保险制度的雏形。农民每年交少量钱，灾年就能获得赔偿。

第三，加强水利建设，提高抗灾能力。

这些措施，你们回去好好研究，拿出具体方案来。

钱守道问道：殿下，这个保险制度，臣有些不明白。

很简单。卢象升解释道，比如说，一个农民有五亩地，每年交一两银子作为保险费。如果遇到灾害，绝收了，官府就赔偿他五十两银子。这样，一百个农民交保险费，大部分年份都没灾，官府收了一百两银子。即使有一两个农民遇灾，赔五十两，官府还是赚的。而农民呢，虽然每年要交一两银子，但万一遇到灾，就不会倾家荡产。这就是保险的基本原理。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殿下这个主意，简直是……神来之笔啊！诸葛青云赞叹道。

这样一来，百姓有了保障，官府也能获得收入，简直是两全其美！钱守道激动地说。

那就从受灾地区试点开始。卢象升说，先小范围试行，看看效果如何，再慢慢推广。

七月底，救灾工作基本结束。

统计数字出来了：

发放救济粮八万石

救济银十二万两

以工代赈，共四千人参加，修建水库三座，水渠二十里

处决贪官三人，奸商五人

受灾百姓无一人饿死

这是一个奇迹。

在这个时代，任何一次灾害，都会造成大量人口死亡。但晋国这次救灾，不但没有人饿死，反而还改善了基础设施，增强了人心凝聚。

消息传出去，晋国的名声越来越好。很多外地的难民，都想来晋国定居。

诸葛青云对卢象升说：殿下，此次救灾，可谓转危为机。不仅稳定了人心，还推行了新政，树立了晋国清廉高效的形象。假以时日，天下人才和百姓，都会向晋国汇聚。

这只是开始。卢象升望着窗外的夜色，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建设一个强大的国家，需要一点一滴的积累。救灾是这样，建军是这样，发展经济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