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卢象升 第207章 商道风云

兴武元年六月中旬，河北保定府。

王维翰做了三十年生意，走南闯北见过各种场面，但这次，他真的有点慌了。

王掌柜，咱们这是被扣下了啊。伙计张三凑到他耳边，声音发颤，这些清军不讲道理，说咱们走私军火，要把咱们全关起来。

王维翰皱着眉头，透过窗户的缝隙向外张望。院子里站着二十几个清军士兵，个个手持刀枪，把他们的商队团团围住。三十多辆装满货物的马车被拦在院中，十五个伙计和护卫都被关在这间破旧的仓库里。

这是一个圈套。

王维翰心里明白。他这次带队前往北京，名义上是开拓市场，实际上也负有情报任务——观察清军在北京的布置，了解物资供应情况，顺便建立一些商业渠道。

商队里装的货物，都是晋国的特产：精制铁器、棉布、瓷器、茶叶，还有一些日用品。这些东西质量好、价格实惠，在沿途各地都很受欢迎，本来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但三天前，当他们进入保定府境内时，就被当地的清军进了这个院子，说是要例行检查。一检就是三天，货物全被扣下，人也不许离开。

昨天，一个清军官员来了，开口就说他们走私军火，要罚款一万两白银，否则人货都别想走。

王维翰当然知道这是敲诈。他们的货物清单明明白白，哪有什么军火？无非是晋国的商品在河北卖得太好，抢了当地商人的生意，人家眼红了，找清军来敲诈罢了。

张三，你别慌。王维翰压低声音说，咱们晋国的商队，可不是任人欺负的。我已经让小李子偷偷溜出去送信了，护国府那边肯定会想办法。

可是……王掌柜，那小李子能不能顺利送到信啊？这院子守得这么严……

放心，小李子是傅大人安排在商队里的，身手好得很。王维翰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再说了，咱们这车货，账本我早就做了两套。他们就算翻出花来，也找不到什么把柄。

姜还是老的辣。王维翰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本事。面对这种情况，虽然心里着急，表面上却依然镇定自若。

来人了！有伙计低声说道。

院门打开，走进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清军官员，身穿蓝色补服，留着金钱鼠尾辫，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他身后跟着两个衙役打扮的人。

王掌柜，考虑得怎么样了？那官员笑眯眯地说，一万两银子，不多吧？你们晋国现在可是发了财，一万两对晋王来说，九牛一毛嘛。

王维翰抱拳道：刘大人，这个数目实在太大了。我们只是小本生意，哪有这么多银子？再说，我们的货物清清楚楚，并无违禁之物，何来走私军火一说？

那姓刘的官员脸色一沉：王掌柜，你这是不配合了？那好办，人货都扣下，你们这些人，就在保定府的大牢里慢慢想吧。

刘大人！王维翰急忙说道，有话好商量，有话好商量。一万两确实太多，能不能……少一点？

刘大人冷笑，那就一万五千两！每天加五百两，你们考虑得越久，越贵！

他说完，转身就走，留下满仓库目瞪口呆的商队人员。

这……这简直是土匪啊！张三气得脸都红了。

王维翰却反而冷静下来。他在商场见多了这种事，知道对方是吃定了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护国府那边能尽快采取行动。

护国府，议事厅。

小李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把王维翰的求救信递给了傅青主。

傅青主看完信，脸色阴沉，立即召集了紧急会议。卢象升、诸葛青云、孙承宗、方以智等人都在场。

王维翰的商队被扣在保定，清军以走私军火为名勒索一万两白银。傅青主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这明摆着是敲诈。

岂有此理！卢象升拍案而起，我晋国的商队，岂容他们如此欺辱！

殿下息怒。诸葛青云沉着地说，此事需要从长计议。王维翰一行十五人，还有三十多车货物，价值至少三万两。人和货都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我们必须通过此事，向清军表明态度。

孙承宗点头道：青云说得对。清军此举，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若我们软弱退让，今后晋国商人在外行商，处处受欺；若我们过于强硬，又可能引发冲突。

我建议派特战队潜入保定，武力营救。傅青主说道，我的人已经查明，王维翰他们被关在保定城北的一个废弃仓库，守卫不过二十余人。以我特战队的能力，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救出人来。

方以智却摇头道：武力营救虽然痛快，但后患无穷。我们救出了人，清军岂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以此为借口，说我们派兵进入河北，挑起事端，我们反而被动。

那方大人的意思是？傅青主问道。

两手准备。方以智缓缓说道，明面上，我们派使者前往北京，与清军高层交涉，要求放人放货；暗地里，傅大人的特战队做好营救准备，以防万一。这样既占据道义高地，又有后手可用。

卢象升思索片刻，问道：使者人选，方大人可有建议？

在下不才，愿意走这一趟。方以智抱拳道。

众人都点头表示赞同。方以智乃是明末大儒方孔炤之子，博学多才，能言善辩，确实是最合适的使者人选。

卢象升拍板，就这么定了。方大人，你即刻启程前往北京，以晋国使者的身份，面见多尔衮，要求他们放人放货。态度要坚决，但不要把话说死。

傅青主，你挑选二十名特战队员，化装成商人或江湖人士，潜入保定，随时准备营救。但记住，非到万不得已，不要动手。

两人齐声应道。

会议结束后，方以智回到自己的住处，开始准备北京之行。

他今年三十一岁，正值壮年。原本在南京做官，明朝灭亡后，他辗转流离，最终投奔了晋国。在晋国，他担任太原军政使，治理有方，深得卢象升信任。

这次出使北京，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也是一次机会——让清军高层认识到，晋国不是可以随意欺辱的。

老爷，东西都收拾好了。仆人进来说道。

方以智点点头，看着窗外的夜色，喃喃自语，多尔衮……倒想会会这位满清摄政王。

三天后，北京城。

方以智一行五人，骑马进入了这座刚刚被清军占领不久的都城。

街道两旁，满是八旗军的士兵巡逻。城门上飘扬着清军的旗帜，处处透着肃杀之气。城内的百姓神色惶恐，行色匆匆，城市的繁华已经不复往日。

真是萧条啊。随行的助手感叹道。

清军刚入关，人心未附，自然如此。方以智淡淡地说，走吧，先去礼部投递国书。

根据外交礼仪，晋国使者到访，应该先向清廷礼部递交国书，然后等待召见。但方以智心里清楚，这次事情紧急，不能按常规程序走。

在礼部衙门，方以智递交了国书，并特别说明，此次来京，有要事求见摄政王。礼部的官员看了国书，态度倒还客气，说会尽快呈报。

当天晚上，方以智一行住进了北京城内的一家客栈。

半夜时分，一个黑衣人悄然翻窗而入。方以智早有准备，并未惊慌，只是淡淡地说：是傅大人的人吗？

正是。黑衣人摘下面巾，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在下受傅大人之命，在北京接应方大人。

情况如何？

保定那边，王掌柜他们还安全，但清军已经把勒索的银子涨到了两万两。另外，根据我们的探查，多尔衮对晋国很感兴趣，他已经同意明天下午召见您。

方以智点点头：很好。替我谢谢傅大人。你继续监视，有任何情况，立即通知我。

黑衣人说完，又悄然离去。

第二天下午，方以智被带到了清廷的议政处。

这里原本是明朝的内阁大堂，现在成了多尔衮处理政务的地方。大堂内陈设简单，正中摆着一张大案，案后坐着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正是满清摄政王多尔衮。

多尔衮身穿黄色蟒袍，头戴貂皮帽，脸庞清瘦，眼神锐利如鹰。虽然坐在那里没有说话，但浑身散发出一种慑人的气势。

晋国使者方以智，参见摄政王。方以智抱拳行礼，不卑不亢。

多尔衮打量着方以智，用流利的汉语说道：方大人不必多礼。听闻晋国新立，百废待兴，晋王卢象升颇有才干，本王也是久仰大名。今日方大人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方以智不动声色地回答：摄政王谬赞了。在下此番前来，是为了一桩小事——我晋国商队在保定府被扣，理由是走私军火，勒索银两。我晋国商人老实本分，绝无走私之举。特来请摄政王明察，放我商队一条生路。

多尔衮眉头微皱：哦？还有此事？本王倒是不知。

他转头对身边的官员说道：去查查，是怎么回事。

那官员匆匆离去。大堂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方以智趁机观察多尔衮。这位满清摄政王年纪轻轻，却已经执掌大权，入关不过两个月，就基本控制了北京和河北大片土地。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方大人。多尔衮忽然开口，本王倒想问问，晋国对我大清，是何态度？

这是一个试探性的问题。方以智知道，自己的回答，将影响晋国和清廷的关系。

他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摄政王，实不相瞒。我晋国新立，根基未稳，无意与任何势力为敌。晋王常说，天下苍生，饱受战乱之苦，若能各安其位，共谋和平，岂不美哉？

各安其位？多尔衮冷笑，方大人的意思是，晋国要割据一方，与我大清分庭抗礼？

不敢。方以智不慌不忙，晋国只是据守山西一隅，安抚百姓，恢复生产。至于天下大势，自有天命所归。

天命所归？多尔衮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方大人，你觉得天命在谁？

方以智知道这是个陷阱。如果说天命在清，那就是承认晋国要臣服；如果说天命在晋，那就是直接挑衅。他必须找一个巧妙的答案。

天命无常，惟德是辅。方以智从容答道，谁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谁能让天下太平，天命就在谁那里。

这个回答滴水不漏。多尔衮盯着方以智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

好一个惟德是辅！方大人不愧是大儒之后，这口才，本王佩服。

就在这时，刚才出去的官员回来了，低声在多尔衮耳边说了几句。

多尔衮脸色微变，点了点头，然后对方以智说：方大人，本王已经查清了。保定那边确实有些官员胡作非为，敲诈过往商队。这不是我大清的政策，本王也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那摄政王的意思是……

放人放货。多尔衮干脆地说，不过……

方以智心中一紧，知道重点来了。

不过，多尔衮继续说道，晋国的商队进入河北，终究要遵守我大清的规矩。以后经商，该交的税还是要交，该办的手续还是要办。至于这次的事，算是一个误会，那些勒索你们的银子，可以不交。但以后……本王希望晋国和大清能和平相处，互通有无。

这话说得漂亮，既给了晋国面子，又点出了规矩，还提出了期望。

方以智听出了言外之意：多尔衮暂时不想和晋国翻脸，但也不会真的把晋国当平等伙伴看待，只是暂时利用贸易关系，同时观察晋国的实力。

摄政王宅心仁厚，在下替我晋国商人谢过。方以智抱拳道，晋国与大清，一衣带水，理应和睦相处。

多尔衮站起身，本王这就下令，让保定府放人放货。方大人可以先在北京住几天，看看我大清的都城。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从议政处出来，方以智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这场外交博弈，惊心动魄。好在他沉着应对，既达成了目的，又没有失了晋国的体面。

大人真是厉害。随行的助手佩服地说，那多尔衮咄咄逼人，您却应对自如。

别高兴太早。方以智摇摇头，多尔衮此人，雄才大略，不可小觑。他今天放我们的人，不是因为怕我们，而是因为暂时不想树敌。等他在北京站稳脚跟，平定了南明，回过头来，山西必是他的目标。

那我们……

回去如实禀报晋王，让他早做准备。方以智望着北京城的天空，留给晋国的时间，不多了。

与此同时，保定府。

傅青主带领的二十名特战队员，已经潜伏在仓库附近三天了。

他们化装成各色人等——有江湖艺人、有货郎、有乞丐、有小贩，分散在仓库周围，暗中观察情况，随时准备行动。

傅大人，已经探明，守卫一共二十三人，三班倒。仓库后墙有个狗洞，可以潜入。一个队员低声汇报。

傅青主点点头，看着手中的地图。他已经制定了三套营救方案，只等一声令下。

大人，有消息！另一个队员匆匆赶来，多尔衮下令了，让保定府立即放人放货！方大人成功了！

傅青主脸上露出笑容：好！看来不用我们动手了。不过，都别松懈，等人真正安全出来再说。

果然，当天傍晚，保定府的官员急匆匆地来到仓库，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满脸堆笑地对王维翰说：王掌柜，都是误会，误会！您的货物经过仔细检查，确实没有违禁品。来来来，立即放行，立即放行！

王维翰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那就多谢大人了。

商队的人和货物都被放了出来。王维翰清点了一遍，发现货物少了三车。

大人，我们的货物……

哎呀，这个……路上难免有些损耗嘛。那官员打着哈哈，再说，王掌柜能平安出来，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对不对？

王维翰强压着怒火，知道对方还是要捞一笔。三车货物，价值大约两千两银子，就当是破财免灾了。

好，那我们这就告辞。

商队重新上路，离开了保定府。

走出十里后，王维翰才发现，队伍里多了几个陌生的护卫。其中一个凑过来，低声说：王掌柜，我们是傅大人派来的，护送你们安全回晋国。

王维翰这才松了一口气，冲着那人抱拳：多谢各位！

傅青主站在保定城外的山坡上，看着商队远去的身影，转身对手下说：走，我们也该回去复命了。

一场商道风云，就这样暂时平息。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晋国与清廷之间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半个月后，护国府。

方以智和王维翰先后回到了太原，向卢象升详细汇报了此行的经过。

方大人辛苦了。卢象升赞许地说，你这次出使，既救回了人和货，又让清廷看到了我们的态度。做得好！

殿下过奖了。方以智说道，不过，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多尔衮此人，雄才大略，野心勃勃。方以智神色凝重，他现在对我们客气，是因为立足未稳，需要时间巩固。但假以时日，清军必然南下，平定南明。等到那时，他们就会腾出手来对付我们。留给晋国的时间，最多两年。

大堂内陷入沉默。

卢象升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方的群山。

两年……他喃喃自语，那我们就用这两年，把晋国建设得更强大。等清军北望时，我们已经有了与之一战的实力！

他转身，目光坚定地看着众人：传令下去，加快各项建设！军队、经济、技术，都要提速！我们要在清军来之前，做好一切准备！

众人齐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