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大典的日子愈发近了,皇宫内外张灯结彩,洋溢着一种盛大节日前的喧嚣与忙碌。然而,在这片喜庆的底色下,总有些角落,沉淀着难以言说的寂静。
夜色初降,一轮清冷的孤月悬于天际,洒下素辉如水。
朱阙台内,昔日丝竹管弦、笑语喧阗似乎都已远去,只剩下风穿过空寂庭廊的细微声响。沈孤月独自一人,站在他曾无数次值守、或远远凝望她身影的回廊下,一身玄色劲装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唯有腰间那柄随他出生入死的佩剑,在月光下折射出一点寒芒。
他手中摩挲着一枚质地普通的白玉佩,那是很久以前,他第一次为她挡下暗箭后,她随手赏下的,说能“定惊安神”。其实并无甚稀奇,甚至比不上他后来立下军功得到的任何一件赏赐的万分之一,他却一直贴身带着,如同护身符。
明日,她就是别人的妻了。
那个他曾以为永远清冷疏离、高不可攀的帝师谢玄,竟真的……走进了她的心里,并将名正言顺地站在她身侧,与她共享这万里江山,共度这漫长余生。
心口处传来熟悉的、细密如针扎般的疼痛,并不剧烈,却绵长而深刻,几乎成了他呼吸的一部分。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这种滋味,从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凭着几分与那人相似的容貌,才得以在她身边拥有一席之地时,就该习惯了。
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他才发现,有些痛,是无法习惯的。
脚步声自身后轻轻响起,很轻,但他立刻便分辨出来。他脊背下意识地绷紧,迅速将白玉佩收回怀中,转身,单膝跪地,动作流畅而恭敬,低垂的眼眸敛去了所有情绪。
“臣,沈孤月,参见陛下。”
萧玉镜站在他面前,没有穿繁复的宫装,只是一袭简单的鹅黄色常服,如同他们最初在朱阙台相识时那般,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仪,多了几分旧日的影子。她看着跪在眼前的男子,这个曾是她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也是她刻意用来麻痹自己、试图遗忘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平身吧,孤月。”
她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柔和,
“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沈孤月沉默地起身,依旧垂着眼眸,不敢看她。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不再带有透过他看另一个人的恍惚,而是清晰的、带着某种复杂歉意的注视。
“明日……”
萧玉镜开口,顿了顿,似乎在想如何措辞。
“明日陛下册封大典,臣已安排好朱阙台与宫中禁卫的衔接防务,绝不会出任何纰漏,请陛下放心。”
沈孤月抢先一步,声音平稳无波,如同在汇报最寻常的公务。
萧玉镜看着他紧抿的唇线和刻意避开的目光,心中那点歉意更深。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她的【朱阙镜心】虽看不透谢玄,却能将沈孤月那份沉默而绝望的守护看得分明。那是一种纯度极高的、带着悲壮色彩的暖金色,曾经在她心死如灰的那些年里,是她唯一能感受到的、不带任何杂质的温暖。
也正是因为看得太清,才更觉亏欠。
“孤月,”
她向前走了一步,距离拉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属于兵刃和风霜的气息,
“这些年来,谢谢你。”
沈孤月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头垂得更低:
“护卫陛下,是臣的职责。”
“不仅仅是职责。”
萧玉镜摇头,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谢谢你在我最荒唐、最自暴自弃的时候,陪在我身边。谢谢你不问缘由地替我挡下明枪暗箭。也谢谢你……明明知道自己是‘影子’,却依旧毫无怨言。”
沈孤月猛地攥紧了拳,指节泛白。她什么都知道……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心思隐藏得很好。
“陛下言重了。”
他几乎是咬着牙,才能维持声音的平稳,
“能护卫陛下,是臣的荣幸。”
看着他这副隐忍克制的模样,萧玉镜心中酸涩。她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如同对待卫琳琅、墨渊那些伙伴一样,但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住了。此刻任何一点多余的触碰,对他而言,或许都是残忍。
她的手缓缓收回,轻声道:
“孤月,你不仅仅是‘镇北将军’,也不仅仅是朱阙台的首席侍卫。你是我萧玉镜可以托付后背的伙伴,是这大晏的股肱之臣。你的战场,不应该只困在这一方宫墙之内,更不应该……困在一段无望的执念里。”
她抬起头,望向天边那轮孤月,语气变得悠远而坚定:
“北境需要一位能震慑戎狄的统帅,朝廷需要一把能荡平奸佞的利剑。孤月,你的才能,你的忠勇,应该用在更广阔的天地间。”
沈孤月豁然抬头,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一瞬间的了然。北境都督……权柄极重,却也意味着远离京城,远离……她。这是重用,是信任,也是……一种温柔的放逐。她给了他一个足够广阔的天空,去翱翔,去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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