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流淌在青石板铺就的僻静街道上,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悠长。远处灯楼的喧嚣已如隔世的梦,唯有夜风拂过屋檐的细微声响,以及彼此间清晰可闻的呼吸与心跳。
谢玄依旧紧紧握着萧玉镜的手腕,力道没有丝毫放松,仿佛一松手,她便会如烟云般消散,或是再被哪个不知死活的“云沐风”之流缠上。他步履很快,带着一种近乎逃离的急促,却又在意识到可能拽疼她时,不着痕迹地放缓了些许。
萧玉镜任由他牵着,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目光落在他紧绷的侧脸线条和那兀自戴着的、与此刻气氛格格不入的猪八戒面具上。方才在人群中的狡黠与玩味渐渐褪去,一种更复杂、更微妙的情愫在心间悄然蔓延。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不同寻常的灼热,以及那细微的、无法完全抑制的颤抖。这不是她熟悉的那个清冷自持、算无遗策的帝师谢玄。这是一个……被她拙劣的演技、被她刻意营造的暧昧、被外人轻佻的言语,生生逼出了裂痕的谢玄。
“谢玄,”
她轻轻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不再是那娇滴滴的“谢郎”,
“你弄疼我了。”
前方挺拔的身影骤然一僵。
脚步顿住。
他猛地转过身,面具后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脸上,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她从未见过的情绪——压抑的怒火,未消的余悸,还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痛楚。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倏地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手腕上那圈被紧握留下的红痕,在皎洁的月光下清晰可见。
谢玄的呼吸明显窒了一下,视线胶着在那圈红痕上,喉结滚动。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想去触碰,想去抚平那因他而起的痕迹,但手臂却如同灌了铅般沉重,最终只是死死地握成了拳,垂在身侧。
“臣……失礼。”
他哑声开口,声音干涩,带着一种挫败般的自我厌弃。
萧玉镜却没有理会他的请罪,她只是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抚过那圈红痕,动作慢条斯理,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
“谢玄,你在害怕什么?”
谢玄身体猛地一震,豁然抬眸看她。
“还是说,”
萧玉镜向前逼近一步,仰起头,隔着那滑稽的面具,目光却锐利如刀,直刺他心底最不设防的角落,
“你在嫉妒?”
“陛下慎言!”
谢玄几乎是立刻反驳,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试图重新拉回那安全的、君臣有别的距离。
“慎言?”
萧玉镜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凉意,
“方才在灯楼之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唤我‘内子’的时候,谢卿怎的不记得要‘慎言’了?”
她步步紧逼,再次上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热度。
“还是说,帝师大人习惯了口是心非?推开我是为我好,护着我也是为我好,如今连承认自己一丝一毫的真实心意,都这般艰难?”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敲击在谢玄冰封了十年的心防上,裂纹蔓延,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臣没有!”
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三个字,下颌线绷得死紧。
“没有什么?”
萧玉镜不依不饶,目光灼灼,
“没有害怕?没有嫉妒?还是没有……对我,萧玉镜,动过哪怕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
最后四个字,她咬得极重,如同最终审判的落槌。
谢玄猛地闭上了眼,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她那双能照见一切虚妄的明眸,隔绝她那直击灵魂的诘问。他胸膛剧烈起伏,所有的冷静、所有的理智,在她面前都土崩瓦解。
十年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摇摇欲坠。
他该如何回答?
否认?在她那双洞悉人心的【朱阙镜心】之前,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可笑。
承认?那意味着他过去十年的坚持、所有的推开与伤害,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意味着他亲手将最爱的人推入痛苦深渊,只因那可笑的“为你好”!
见他沉默不语,浑身紧绷如同拉到极致的弓弦,萧玉镜眼底最后一丝光亮也渐渐沉寂下去。她缓缓后退了一步,拉开了那令人窒息的距离。
“罢了。”
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疲惫与失望,
“是朕……逾越了。”
她不再看他,转身欲走。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手腕再次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攫住!
那力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大,带着一种绝望般的、不容抗拒的强势。
萧玉镜愕然回头。
只见谢玄不知何时已扯下了脸上那可笑的猪八戒面具,随手掷于地上。月光毫无遮拦地映照着他那张清俊绝伦的脸,此刻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燃着黑色的火焰,紧紧锁着她,里面是翻江倒海、再也无法掩饰的汹涌情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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