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账在手,证据确凿,但萧玉镜并未立刻发难。
庞青在扬州经营多年,党羽遍布漕运、盐政乃至地方官府,根深蒂固。秦王远在京城,却手握兵权,党羽众多,势力盘根错节。若贸然发动,恐打草惊蛇,逼得他们狗急跳墙,甚至可能引发地方动荡,或让秦王有借口兴兵作乱。
必须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击必中。
萧玉镜将暗账妥善藏于朱阙台在扬州最隐秘的据点,并令卫琳琅带领精干人手,日夜不停地抄录、整理,将关键证据分门别类,准备弹劾奏章。同时,她加紧了对外围证据的搜集,尤其是那些与庞青过往甚密、可能知情或参与的官员、商贾。
整个别院如同一张拉满的弓,气氛紧张而肃杀。
在这山雨欲来的时刻,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消息,如同惊雷般传遍了扬州官场——
帝师谢玄,奉旨南下,巡查吏治,不日将抵达扬州!
消息传来时,萧玉镜正在书房内与卫琳琅推演后续计划。锦书匆匆入内禀报,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
“知道了。”
她淡淡应了一声,放下笔,将污损的纸团揉成一团,扔进一旁的纸篓,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是为了庞青之事?还是……另有所图?抑或是,京城那边察觉到了什么,特意派他来稳定局面,或者说……来阻拦她?
心中瞬间闪过无数猜测,最终却只化作一片沉寂的冰面。他来与不来,于她而言,已无分别。她的路,不会因任何人而改变。
卫琳琅观察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殿下,谢帝师此时南下,是巧合,还是……陛下另有深意?”
萧玉镜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在微风中摇曳的翠竹,声音清冷:
“陛下派他来,无非两个可能。一是确为巡查吏治,二是……不放心我,或者,不放心这扬州的局面。”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微带嘲讽的弧度,
“或许,两者皆有。”
她并不意外。自己以长公主之尊,手持尚方宝剑,在江南搅动风云,查抄出如此惊天大案,皇兄在京中,不可能全然安心。派谢玄这位清流领袖、帝师重臣前来,既是对她工作的某种“监督”与“确认”,也是向江南官场乃至天下人表明朝廷整顿吏治的决心。
只是……为何偏偏是谢玄?
那个她曾痴缠十年、最终心死镜碎的男人。
那个在金銮殿上当众驳斥她、被她反唇相讥的帝师。
那个在她离京时,于城楼上孤身远望、周身混沌翻涌的身影。
他此刻南下,心中作何感想?是秉持公心,还是存了私念?
萧玉镜甩了甩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无论谢玄为何而来,都改变不了她既定的计划。她与他的私怨,在大局面前,微不足道。
“殿下,谢大人此行,恐生变数。”
卫琳琅面露忧色,
“他与秦王虽非一路,但其立场……”
“不必理会。”
萧玉镜打断他,声音平静无波,
“他查他的吏治,我办我的钦差,互不干涉便是。庞青之事,按原计划准备。”
她转过身,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决断,
“我们按原计划行事。庞青那边,有什么动静?”
卫琳琅收回思绪,禀报道:
“庞青得知谢帝师即将抵达,似乎松了口气,这几日频繁与心腹密会,估计是想在谢帝师面前混淆视听,甚至……倒打一耙。另外,京城来的那几位,行事反而更加低调了,像是在观望。”
“哼,想借谢玄来自保?”
萧玉镜冷笑一声,
“只怕是引火烧身。继续盯紧他们,尤其是与京城方面的联络。”
“是。”
话虽如此,谢玄南下的消息,依旧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扬州官场,激起了更大的波澜。庞青一党更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活动愈发频繁,试图与即将到来的帝师搭上关系。
官场之上,各方势力心思各异。清流官员盼着谢玄能主持公道,彻底清算庞青一党;庞青的党羽则惶惶不可终日,四处活动,试图寻找转机;而那些骑墙派,则开始重新掂量站队的方向。
市井之间,流言再起。有说长公主与帝师不和,帝师此来是为制衡长公主;有说两人实则暗通款曲,此番南下是里应外合;更有甚者,将之前护国寺的旧闻翻出,绘声绘色地描述,引得众人津津乐道。
所有这些纷扰,似乎都未能传入萧玉镜所在的别院。她依旧深居简出,运筹帷幄,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只有贴身伺候的锦书知道,在无人看见的深夜,殿下有时会站在廊下,望着北方京城的方向,久久不语。那双清冽的眸子里,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但很快便会消逝在沉沉的夜色里。
数日后,运河码头,旌旗招展,戒备森严。
以庞青为首的扬州大小官员,皆身着官服,早早便在码头等候。百姓被隔绝在外,引颈观望,都想一睹帝师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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