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扬州城,尚沉浸在一片深沉的睡意之中,唯有东边的天际透出一丝微弱的鱼肚白。空气里带着夜露的湿凉,以及运河飘来的、若有若无的水腥气。
菜市口却已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并非官方刑场,而是扬州城最大的早市集散地。天色未明,各处街巷便已涌来各色人等。挑着新鲜蔬菜的农人,推着活鱼水桶的渔贩,吆喝着售卖早点的小贩,还有各家府邸负责采买的管事、仆役,以及一些无所事事、蹲在墙角等着找零活干的闲汉……人声嘈杂,气味混杂,形成了一股充满生机的、混乱而真实的市井洪流。
按照萧玉镜的吩咐,几名乔装改扮、相貌普通的朱阙台暗探,如同水滴般融入了这片洪流之中。他们或扮作采买的伙计,或装作等活的力夫,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空气中流动的每一丝信息。
起初,听到的多是些家长里短、物价涨跌的闲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集市最喧嚣的时刻过去,一些更隐秘的、压低了声音的交谈,开始断断续续地传入暗探们的耳中。
“……听说了吗?漕衙那边最近不太平,庞胖子(指庞青)天天黑着脸,像是谁欠了他几万两银子没还……”
“何止是不太平!我有个远房表侄在漕衙当差,说前几天夜里,庞胖子秘密调了一队亲兵,把后衙几个存放旧档的库房都给看起来了,说是要整理,我看呐,是怕查!”
“查?谁查?那位从京城来的女菩萨?”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那位可是长公主,带着尚方宝剑来的!庞胖子这次怕是悬了……”
“悬?我看未必。强龙不压地头蛇,庞胖子在扬州经营这么多年,根深蒂固,上面肯定也有人……”
“上面?你说京城?对了,我昨儿个听码头扛包的老王说,看到几匹快马连夜进了城,直奔庞府去了,马上的人看着气度不凡,不像是普通人……”
“难道是京城来保庞胖子的?”
“保?还是……灭口?我可听说,那位长公主殿下查的,可不光是贪墨,好像还牵扯到……好些年前的一桩旧事,跟先皇后有关……”
“嘶……这话可不敢乱说!要掉脑袋的!”
这些零碎的信息被迅速汇总,传回了别院。
萧玉镜听着卫琳琅的禀报,手指在桌面的扬州地图上缓缓移动。庞青加紧控制内部,清理痕迹;京城果然来人,直奔庞府;而市井间,竟然已经开始流传她调查与元后旧事有关的风声……
这风声是谁放出去的?目的是什么?搅浑水?施压?还是……另有所图?
“关于‘水下’,可有什么特别的说法?”
萧玉镜更关心这个核心线索。
卫琳琅沉吟道:
“有几个老船工在抱怨,说最近夜里,漕衙的巡逻船在‘老闸口’那片水域活动频繁,不像是在巡河,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还有人说,前几夜听到过那边有水鬼(指擅长潜水的人)活动的动静。”
老闸口!
萧玉镜目光一凝!那是运河在扬州段的一个废弃旧闸口,因年久失修,在新闸建成后便已弃用,平时少有船只经过,水域情况复杂,暗流漩涡不少。
“石非石,闸非闸,账在水下……”
她喃喃自语。
难道……“水下”指的既是人心如渊的隐喻,也是字面意义上的“水下”?而那个“闸”,指的不是现在使用的闸口,而是这个废弃的“老闸口”?!
真正的暗账,就藏在老闸口的水下?!
这个推测让她心头一跳!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庞青最近在老闸口水域的异常活动,就说得通了!他要么是想转移账本,要么……是想彻底销毁它!
“立刻派人,盯死老闸口!无论白天黑夜,有任何异动,立刻回报!”萧玉镜果断下令。
“是!”
卫琳琅领命,正要离去,又被萧玉镜叫住。
“等等。”
萧玉镜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让我们的人,想办法把这个消息,‘无意中’透露给顾九歌知道。”
卫琳琅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殿下是想……借力?”
“是试探,也是借力。”
萧玉镜淡淡道,
“看看他对此事的反应,也看看他……到底有多少能耐。”
消息很快通过隐秘渠道,传递到了顾九歌耳中。
当日下午,萧玉镜便收到了顾九歌通过墨韵斋书铺送回的回信。依旧是一张素笺,上面只有四个字,笔迹却比以往略显急促:
“今夜子时,老闸口,龙门石。”
龙门石!这是只有极少数老漕工才知道的暗语,指的是老闸口水下,那块形似龙门的巨大基石!据说当年修建时,曾将奠基的铭文和重要物品封存在基石下的暗格中!
顾九歌不仅确认了老闸口,更是直接指出了具体位置!他对漕运内幕的了解,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深!
萧玉镜握着那张纸条,指尖微微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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