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七个小家伙正襟危坐,听着先生讲授《国文》新课。
老大忽然轻轻“咦”了一声,他面前摊开的并非国文课本,而是一本被他偷偷换掉的《津浦铁路债票发行章程》。
他伸出短小的手指,点在其中一行关于年息计算的条款上,眉头微蹙,用一种低不可闻却老气横秋的语气喃喃道:
“此策……与民争利过甚,看似速效,实则伤及税赋本源,无异于饮鸩止渴。”
话音刚落,他自己先愣住了。这话……是他想的吗?为何如此自然?
几乎同时,坐在他身旁的老二,正用铅笔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勾勒。
是一幅精简却暗藏玄机的城郭巷道布防图,关键节点、了望视野、兵力投送路径一应俱全,其老辣程度,绝非稚子所能及。
他盯着自己的“作品”,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与锐利交织的光芒。
而老五不知何时起,总爱对着院子角落的土坑出神,有时会蹲在一旁,用小石子慢慢将坑洼填平,动作机械,脸上没什么表情。
当日下午,武学启蒙课上。老三与老五对练木剑。
老三向来好胜,平日里下棋或是玩闹,只要输了就会莫名暴躁,轻则摔棋子,重则闷声不吭地生闷气,那股执拗劲儿远超同龄孩童。
老五格开老三一记直刺,本该回合结束,他却下意识手腕一抖,木剑划出一道诡谲的弧线,直取启锋肋下空门。
速度快得带起风声,那角度刁钻狠辣,全然不似游戏,竟是战场上一击毙命的杀招!
“辰略!”武术教官一声断喝。
老五猛地收势,小脸瞬间煞白,他自己也被这一式惊住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惊魂未定的老三,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翻涌着一种陌生的冰冷和后怕。
而老三在最初的惊吓后,看向老五的眼神非但没有恼怒,反而亮得惊人,他脑中本能般闪过七八种破解并反制这一招的方法。
晚膳时分,老四对着餐桌上的一碟药膳枸杞炖鸡,小鼻子吸了吸,突然抬头对母亲王一诺说:
“娘,此鸡体内余毒未清,肝火过旺,佐以性温之枸杞,恐生湿热,下次换作沙参玉竹为好。”
其用语之专业,让王一诺都怔了片刻。
老六则飞快地扒完饭,跳下椅子,在厅堂里模仿飞艇盘旋,一个俯冲“轰炸”了正在看报的父亲张不逊的脚边。
随即不等“敌情”反应,又迅速“转移”,嘴里还配着“咻——轰!”的音效,其战术意图之清晰,行动之果决,远超普通孩童的玩闹。
只有老七稍显“正常”,但他摆弄他那些木头小船时,排出的阵型已从杂乱无章,变成了某种进可攻、退可守的严谨水师队列。
孩子们的变化,瞒不过张不逊的眼睛。
他不动声色,甚至开始“投石问路”。
一日,他“随意”地将一份简化后的家族名下矿产生意报表“遗落”在书房。
老大“偶然”看到后,竟用铅笔在边际空白处,写下了一小段关于优化运输成本、引入“折旧”概念的批注,字迹稚嫩,思路却直指核心。
有一日,张不逊带孩子们去郊外马场,指着远处一片起伏的山地,问若是藏匿一支小队,该如何选址。
老二沉默片刻,伸手指了三个点,不仅考虑了隐蔽、视野,甚至提到了水源和风向,其周全程度,让随行的王然都暗自心惊。
老四偷偷搜集硝石、硫磺,试图在玩具房里“炼丹”,差点引发火灾。
被张不逊发现后,他没有哭泣,而是眼神狂热地抓着父亲的衣角追问:“爹,为何‘伏火’之后,所得非丹,而是此等刺鼻之气?大道何在?”
老六则在一次野外拉练中,为了争第一,不顾“战友”老七的体力,强行急行军,导致老七扭伤了脚。
晚上,张不逊没有责罚他,只是让他一遍遍背诵《团队协作守则》,并亲自为老七涂抹药酒。
看着父亲轻柔的动作和弟弟肿起的脚踝,老六第一次没有不服气,而是陷入了沉默,眼神里闪烁着困惑与思考。
老三在一次沙盘推演中,因“敌军”用了羞辱性的战术,竟气得浑身发抖,一拳砸在沙盘上,怒吼:“胯下之辱,安敢复现!”
喊完他自己也呆了,他不明白这刻骨铭心的耻辱感从何而来。
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被惊醒的老五赤着脚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被暴雨蹂躏的花园,眼神空洞而冰冷,用一种与他年龄截然不符的语调,梦呓般低语:
“……坑……填平了……便再也无人知晓……”
一直隐在走廊阴影中守护的张不逊,听到这句话,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他瞬间明了,这已不仅仅是知识的复苏,而是连同那些最沉重黑暗的记忆烙印,一并归来了。
他没有立刻现身安抚,而是转身,走进了书房。
他需要重新评估一切。他必须引导这场“海啸”,而不是被它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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