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第一镇灵官 第143章 故园荒草

白薇身上发生的变化确实令人欣慰。她变得爱笑，会主动与人交谈，偶尔会和瑶光一起研究机关小物，或是安静地听李存辉讲述杜鹃谷的趣事。然而，细心如白芷和江小年，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她常常会独自一人，对着西北方向出神，那里，是白石镇的方向。

起初只是片刻的失神，后来，她会无意识地用手指在桌面上勾勒着什么，江小年认出，那似乎是白府旧宅庭院的轮廓。一次深夜，白芷起夜，竟发现妹妹并未安睡，而是抱着膝盖坐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月光照在她侧脸上，映出一种深切的、与平日里活泼不同的寂寥。

“小薇，是想家了吗？”白芷走过去，轻轻揽住妹妹的肩膀，声音温柔。

白薇身体微僵，随即放松下来，将头轻轻靠在姐姐肩上，沉默良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阿姐……我好像……记得后院那棵歪脖子树，夏天的时候，我们总是在下面刻雀儿……”

那模糊而温暖的记忆碎片，与现实中“家”的缺失形成的巨大落差，像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的心脏。她记得那份归属感，却找不到归处。

白芷的心揪紧了。她深知那个地方承载了怎样惨痛的记忆，但妹妹眼中那份纯粹的、对“家”的向往，让她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她知道，有些坎，必须亲自迈过去，才能真正释怀。

“好，”白芷抚摸着妹妹的头发，下定决心，“阿姐带你回去看看。”

此事与江小年、江流及墨成商议。江流眉头微蹙，显然觉得此举有些冒险。墨成沉吟道：“白石镇如今在赵家残余势力和影门眼线掌控下，虽不如以往严密，但风险仍在。”

江小年却态度坚决：“我陪她们去。有些事，终究要面对。而且，我也想回去看看。”那个他虽然只生活了三个多月，最终家破人亡的地方，同样是他心中无法愈合的伤疤。

最终，决定由江小年陪同白家姐妹，带上墨青挑选的几名精锐墨卫暗中随行保护，速去速回。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驶出了莫邪山庄，朝着白石镇方向而去。马车里，白薇靠窗坐着，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山景，双手微微交握，显得有些紧张，又隐隐带着期待。白芷紧紧握着她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江小年坐在对面，目光沉静，心中亦是波澜起伏。

越是接近白石镇，空气中的氛围似乎都变得不同。熟悉的官道，路旁熟悉的店铺招牌，都勾起了深埋的记忆。当马车终于驶入镇口，看着那依旧熙攘却透着一股莫名颓败气息的街道时，三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马车径直驶向了镇西，那片他们魂牵梦萦又恐惧踏入的区域。

白府旧址，到了。

昔日朱漆大门、石狮镇守的恢宏府邸，如今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焦黑的梁木横七竖八地堆叠着，荒草长得比人还高，几乎淹没了曾经的庭院路径。只有几段残破的高墙，还倔强地矗立着，无声诉说着往日的规模与突如其来的灾祸。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这片废墟上，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更添了几分苍凉。

白薇怔怔地走下马车，站在那片荒草前，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她看着那熟悉的、刻着云纹的残破门楣石阶，脑海中一些模糊的画面瞬间变得清晰——父亲站在台阶上笑着唤她们，母亲在门内温柔地招手……还有，那个血色的夜晚，冲天的火光，凄厉的惨叫……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微微晃了一下。白芷连忙扶住她，自己的眼眶也已泛红。

“就是这里……”白薇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巨大的悲伤和确认，“阿爹……阿娘……”泪水无声地滑落，这一次，不再是迷茫的泪水，而是带着明确指向的、痛彻心扉的哀恸。

江小年默默站在她们身后，看着这片埋葬了他父母、改变了他一生的废墟，拳头紧紧握起，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躲在角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的瘦弱少年，那股刻骨的仇恨如同岩浆般在胸中翻涌。

三人沉默地走入废墟之中。白芷凭着记忆，拨开及腰的荒草，找到了曾经的后院位置。那棵歪脖子树竟然还在，只是更加苍老虬结，树下那块刻着歪脖子雀儿的青石板，被厚厚的苔藓和落叶覆盖。

白薇蹲下身，用手轻轻拂开苔藓，露出了那稚嫩却熟悉的刻痕。她的指尖颤抖着抚过那些痕迹，仿佛能感受到当年阳光的温度和姐妹俩无忧无虑的笑声。巨大的悲伤与短暂的温暖记忆交织，让她泣不成声。

江小年则在废墟中寻找着江家小院的痕迹，那里更是被破坏得彻底，几乎找不到任何熟悉的物件，只有一片被火烧过的漆黑地面。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空气中弥漫着悲伤与沉寂。

就在三人沉浸于各自的心绪中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墨卫立刻警觉起来，暗中戒备。

只见一个穿着绸缎长衫、身材微胖、脸上堆着习惯性笑容的中年男子，带着两个随从，匆匆赶了过来。正是福运赌坊的钱管事！

他远远看到站在废墟中的江小年，眼睛一亮，脸上立刻换上更加热情殷切的笑容，快步上前，隔着几步远便拱手作揖，声音洪亮带着几分谄媚：

“哎呀呀！这不是韩先生吗？真是巧遇，巧遇啊！”

他称呼的，依旧是江小年当初在于潜镇伪装身份时所用的“韩先生”！

钱管事仿佛完全没有认出江小年身边的两位女子是谁，目光只是在白芷和白薇身上快速扫过，带着一丝对美貌的惊艳和商人的审视，便又重新聚焦在江小年身上，笑容可掬：

“韩先生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派人到赌坊知会一声，钱某也好设宴为您接风洗尘啊！您看这……这地方晦气，可不是您这等贵人该来的地儿。”

他语气热络，仿佛与江小年是久别重逢的老友，绝口不提省城听雨楼被毁、影门追杀等事，也似乎完全不知道江小年的真实身份，依旧维持着“韩先生”这个虚假的客套。

江小年眼神微冷，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钱管事此刻出现，绝非巧合。他是在试探？还是影门另有图谋？他按下心中的杀意，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嘴角还勾起一丝符合“韩先生”人设的、带着些许疏离的浅笑：

“钱管事，别来无恙。不过是途经此地，想起些旧事，过来看看罢了。”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白芷和白薇也收敛了悲伤，警惕地看着钱管事。白薇更是下意识地向江小年身边靠近了一步，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入钱管事眼中，让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

故园废墟前，虚伪的寒暄与暗藏的机锋悄然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