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山间薄雾,为莫邪山庄的黛瓦白墙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一行人悄然返回,与上次的狼狈不同,这次队伍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兴奋与小心翼翼的喜悦。被江小年成功救回的白薇,走在白芷身侧,成为了所有人目光无声交汇的焦点。
山庄大门缓缓开启又闭合,将外界的风险暂时锁在外面。墨成早已等候在庭院中,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白薇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她看起来并非想象中那般虚弱不堪。
“回来就好。”墨成的语气沉稳而带着暖意,“白薇姑娘无事,便是大幸。‘静心苑’已备好,先去歇息。”
白芷紧紧握着妹妹的手,感激地对墨成点了点头。白薇则微微颔首,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被严格训练出的仪态,疏离而礼貌。她的脸色并不苍白,反而透着一股被精心养护过的莹润,只是那双过于清澈的眸子,少了些鲜活气,看人时,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冰。
江小年看着她们姐妹走向静心苑,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随之而来的是激战后的疲惫。瑶光立刻凑到他身边,小声问:“小年哥哥,累不累?我让人准备了热水和清粥。”她这次没有贸然去拉他,只是用那双盈满关切的大眼睛望着他。江小年心头一软,点了点头:“好,多谢。”
李存辉、王石头等人则被相熟的墨卫围住,虽身上沾着夜行的露水和尘土,却精神亢奋,压低声音描述着如何干净利落地解决守卫,如何掩护撤离,语气中充满自豪。
江流与墨成走到一旁。
“此女心绪,恐比伤势更难调理。”江流望着静心苑方向,低声道。他能感觉到,白薇体内气息平稳悠长,显然这三个多月在苏胤身边,非但没有受损,反而可能得了不少“好处”,身体状态甚至优于常人。真正的关隘,在于她那被反复揉搓过的心神。
墨成颔首:“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有至亲在侧,总有云开雾散之日。”
接下来的几日,莫邪山庄浸润在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暖氛围中。
静心苑内,白薇安静地适应着新环境,行动间总是带着一种武者特有的轻盈与协调。白芷为她梳理长发,她便安静坐着;端来她幼时爱吃的点心,她会小口品尝,然后轻轻点头;提起往事,她会聆听,眼神偶尔会因某个熟悉的词句而泛起微澜,但更多的是一种置身事外的平静,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她的“好”,更像是一种程序化的回应,而非发自内心的共鸣。她记得白芷是“姐姐”,记得江小年是“小年哥”,但这种“记得”更像是一种认知,而非带着温度的情感连接。
江小年每日都会过来,有时带着后山新摘的、挂着露珠的野果,有时只是坐在不远处,和她与白芷一起喝杯茶。他不再刻意追问什么,只是让她习惯自己的存在。白薇对他的态度有些微妙,比对其他人少了几分戒备,但当他目光与她相接时,她会下意识地移开视线,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像是在抗拒着什么。
瑶光努力地想融入进来,她会送来自己精心制作的、不会伤人的小机关雀,或者色彩明丽的绢花。白薇会礼貌地收下,道谢,然后将它们放在一旁,不再多看。瑶光有些失落,但看到江小年投来的安抚目光,又很快振作起来。
墨青负责山庄防卫,事务繁忙,却总能“恰好”在白芷略显疲惫时出现,递上一杯温热的参茶,或是以商议山庄布防为由,让她暂时从照顾妹妹的紧绷中抽离片刻。他的关怀沉默而务实,让白芷无法拒绝,也让她冰封的心湖,悄然裂开一丝缝隙。
午后,阳光正好。
江小年、白芷陪着白薇在静心苑的小花园里散步。苍玄懒洋洋地趴在回廊下晒太阳,尾巴偶尔悠闲地甩动一下。
白薇停下脚步,看着一株开得正盛的白色山茶花,伸出手指,极轻地触碰了一下花瓣。阳光洒在她侧脸,勾勒出精致的轮廓,神情专注。
白芷屏住呼吸,眼中泛起希望的光。
然而,白薇只是触碰了一下,便收回了手,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刚才的动作只是出于某种观察的本能。她转过身,看向江小年,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平稳,听不出情绪:“苏胤……他精通音律。”
这句话没头没尾,却让江小年和白芷的心同时一沉。
她没有哭诉,没有恐惧,甚至没有怨恨,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这种平静,比任何激烈的情绪都更让人心惊。它意味着,苏胤的影子,已经深深烙印在她的习惯乃至认知里,并非简单的“救回”就能抹去。
江小年压下心中的刺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同样平静:“是吗?我不懂音律,只会听个热闹。”
白薇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继续向前走去。
夕阳西下,山庄炊烟袅袅,一片安宁祥和。练武场上的呼喝声,厨房飘出的饭菜香,以及瑶光试图教会苍玄作揖而引发的细小喧闹,都充满了生活气息。
但在这片暖色之下,潜流暗涌。江小年知道,融化白薇心头的坚冰,远比击败一个强大的敌人更加艰难。而苏胤绝不会就此罢休,白薇被救走,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更重要的是,白薇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接纳他们,真正地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