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鸿的呼吸,在这一刻被夺走了。
她见过沪上十里洋场的璀璨灯火。
见过东北千里冰封的茫茫雪原。
甚至见过炮火撕裂夜空,将大地化为焦土的炼狱。
可眼前这一树繁花,却比过往所有景象加起来,更让她心旌摇曳。
蛮不讲理的温柔,直接撞进了她的心底。
顾野没说话,只是收紧了牵着她的手。
他掌心的粗粝与滚烫,是这世上最有效的定心丸。
他拉着她,走过一尘不染的青石板路,站定在海棠树下。
“喜欢么?”
他的嗓音里,藏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嗯。”
沈惊鸿仰起头,满树粉白的花瓣,像一场盛大而无声的雪,落满了她的眼瞳。
她伸出手,指尖极轻地触碰一片垂落的花瓣。
凉,软。
带着清晨的露水和独属于春天的,清冽的香气。
顾野就这么看着她的侧脸。
阳光穿过花影,在她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肤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忽然觉得,过去在京城掀起的腥风血雨,在东北布下的天罗地网,所有的一切算计与杀伐……
在这一刻,都有了着落。
值了。
“进屋看看。”
他拉着她,走向正房。
门被推开。
一股混杂着皂角和阳光曝晒后的干净味道,扑面而来。
屋里的一切,都带着一种被精心打理过的崭新。
“堂屋,吃饭待客。”顾野的介绍,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
沈惊鸿的视线,却被那张八仙桌牢牢吸住。
崭新的蓝色格子桌布上,摆着一个玻璃瓶。
瓶里,插着几枝刚从树上折下的,沾着露水的海棠。
“东屋,咱们睡。”他拉着她继续往里走。
一张宽大的木床,铺着大红色的龙凤呈祥棉被,松松软软,堆叠出温暖的弧度。
旁边立着一个原木色的衣柜,柜门上雕着简单的缠枝花纹。
每一处都简单,却每一处都透着用心。
“西屋,给你改了书房。”顾野的声音里,献宝的意味越来越浓。
西屋不大,但窗明几净。
一张宽大的书桌靠窗放着,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旁边甚至备好了一沓厚厚的空白稿纸。
沈惊鸿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的目光,定格在桌角。
那儿静静地躺着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
和当初在红旗村,他用三只野兔换来的那一支,一模一样。
“以后画图纸,写东西,就在这儿。”
顾野高大的身躯靠在门框上,挡住了一半的光。
“没人能吵你。”
沈惊鸿伸出手,指腹轻轻滑过冰凉的笔杆。
她想起在东北的无数个日夜,在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里,在摇曳昏黄的马灯下,她画出了那辆“铁王八”的改装图。
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在任何恶劣的环境下工作。
可直到此刻,站在这张安静的书桌前,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原来她的骨子里,一直渴望着这样一方小小的,只属于自己的天地。
“还有厨房和洗澡间。”
顾野领着她穿过院子,走向另一侧的厢房。
厨房里,锅碗瓢盆擦得锃亮,整齐地码在架子上。米缸面缸都装得冒尖,墙角还堆着水灵灵的大白菜和一串火红的干辣椒。
旁边的洗澡间,更让她怔住。
里面砌了一个半人高的水泥池子,池壁贴着雪白的瓷砖,擦得没有一丝水渍。
旁边,立着一排灌满了水的暖水瓶。
“东北回来,一路土,肯定累了。”
顾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
“早上就烧好了水。你先泡个澡,解解乏。”
沈惊鸿的心,猛地一揪。
酸楚,混着暖意,瞬间涌遍四肢百骸。
从沪上娇小姐,到东北女知青,再到那个杀伐果决的“总指挥”。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被人这样细致地照顾过了。
她总是那个发号施令的人,那个为所有人善后的人。
她都快忘了,自己也曾是个需要人疼,需要人宠的姑娘。
她猛地转过身,看向顾野。
这个男人,就那么随意地站着,脸上还带着一夜未眠的倦意,下巴上是新冒出的青色胡茬,身上的旧背心也皱巴巴的。
可就是这个看起来粗糙得不行的男人,给了她一个真正的,温暖的家。
给了她一树盛开的海棠。
给了她一个无人打扰的书房。
给她在七零年代的京城,准备好了一池可以随时驱散疲惫的热水。
眼眶,瞬间烧得发烫。
视线被一片突如其来的水光模糊。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猛地扑了过去,用尽全力抱住了他的腰。
把脸,深深地埋进他结实又温热的胸膛里。
顾野的身体,骤然僵住。
他有些手足无措。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这样全然的脆弱与依赖。
他那双能轻易取人性命的手,僵在半空,想拍拍她的背,又觉得太生硬。想摸摸她的头,又怕手上的老茧弄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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