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苏州河面的雾气尚未散尽,像一层薄纱笼罩着水面,远处的桥洞在雾中若隐若现,而红船挂牌仪式的开启,这码头早已挤满了前来观礼的人群。
当中,双方谈判小组的代表穿着笔挺的西装,领口别着银色领带夹;沪港两地的文化界人士戴着眼镜,手里捧着折叠整齐的发言稿;进步人士的后代们胸前别着长辈的黑白照片,相框边缘缠着红丝绒。大家齐聚甲板,胸前的襟花在晨光中摇曳,红的像石榴花,黄的似腊梅,白的如玉兰,像一簇簇迟到的歉意与敬意,在微凉的风里轻轻颤动,偶尔有花瓣飘落,落在锃亮的皮鞋上。
许峰穿着深色西装,袖口露出的手表是父亲留下的,表盘边缘有处磕碰的痕迹,据说是当年在英国打工时不小心撞的。胸前别着“许世昌后人”的铭牌,边角被他摩挲得有些发热。手里捧着父亲许敬鸿的留学相册,封面是暗红色的皮质,边角有些磨损,烫金的“牛津”二字已斑驳。
在相册里的年轻男子穿着牛津大学的校服,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却在领口处悄悄松开半寸,笑容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拘谨,眼神里缺了年轻人该有的飞扬,与他记忆中那个严厉寡言的父亲判若两人——父亲后来总穿中山装,说“还是中式衣裳自在”。
司徒倩站在他身边,旗袍上绣着红船的纹样,针脚细密,船帆上的丝线用了金线,是母亲熬夜绣成的,袖口还留着未拆的线头。手里拿着爷爷司徒远的粤剧剧本,纸页已经泛黄发脆,用细麻绳装订着,扉页上有几滴褐色的水渍,据说是爷爷当年看时不小心打翻的茶。剧本扉页有一行小字:“1950年冬,闻许世昌先生之子赴英留学,叹人才外流之憾。”那时的爷爷不会知道,这场看似风光的留学背后,藏着怎样的胁迫与无奈,像一把看不见的锁,捆住了一个年轻人的人生,连梦里都在计算着汇报的日期。
挂牌仪式进行到提问环节,镁光灯在人群中闪烁,咔嚓声此起彼伏。一位金发碧眼的英国记者突然举手,手里的录音笔对着话筒,金属外壳反射着刺眼的光,声音带着尖锐的质疑:“据史料记载,许世昌先生当年并未公开澄清红船事件,既然他是无辜的,为何选择沉默?是心虚,还是另有隐情?”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有人交头接耳,有人皱起眉头,前排一位戴老花镜的老者忍不住咳嗽两声,试图平息议论。许峰握紧了相册,指腹摩挲着父亲年轻时的照片,照片边缘有些翘起,能摸到背后泛黄的相纸。喉咙像被堵住一般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薄荷糖——这是父亲生前常备的,说“紧张时含一颗,能压惊”。就在这时,周老先生颤巍巍地走上台,手里捧着个蓝色封皮的本子,封面上印着“许仲年手记”,边角已经磨圆,书脊处用牛皮纸粘过,他走得急,拐杖在甲板上敲出笃笃的声响:“这是许仲年的忏悔录,第37页写着答案,他临终前特意标了红圈,说总有一天要公之于众,不然闭不上眼。”
工作人员接过忏悔录,小心地翻开,投影在大屏幕上。泛黄的纸页上,许仲年的字迹扭曲而潦草,墨水有些晕开,能看出笔尖划过纸面时的用力。“英资握有敬鸿留学合同,言明若许世昌敢声张红船真相,便立即取消其学籍,且永不许返港,让他在异国流浪,打零工都找不到地方。长兄一生最重子女教育,视敬鸿为掌上明珠,书房里至今摆着他小时候的奖状,此乃其软肋,他绝不会拿儿子的前途冒险……”
与此同时,香江的许家老宅,许峰正在父亲的书房翻找。红木书柜上摆着父亲收藏的砚台,其中一方端砚的砚池里,还留着半池干涸的墨,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块块褪色的补丁。按照周老先生提供的线索,他在书柜最底层找到了个上了锁的铁盒,盒面生了层薄锈,上面刻着个“敬”字,笔画里卡着细小的灰尘。钥匙是父亲临终前交给他的,那时父亲已经说不出话,手指肿得发亮,却死死攥着钥匙,直到塞进他手里才松开,眼神示意“等你真正理解许家时再打开”,那天父亲的床头,还摆着一碗没喝完的白粥。
铁盒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份泛黄的留学合同和几张被篡改的成绩单,上面铺着块褪色的蓝布,摸起来像粗麻布。合同上的条款触目惊心,用英文和中文两种文字写着:“许敬鸿赴英留学期间,需定期向英资财团汇报香港经济动态,每月不得少于三次,内容需详实,包括码头货物吞吐量、银行利率波动;若违反任何条款,立即终止学业并追究其家族责任,包括但不限于冻结许家资产、收回名下房产。”成绩单上的“A”被改成了“C”,墨迹与原笔迹明显不同,边缘还留着涂改液的痕迹,旁边有英资负责人的签名——与红船事件中许仲年的联络人姓名一致,都是“John Smith”,签名旁边还画了个潦草的对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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