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许家老宅的红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块被打碎的金条,纹路里还嵌着经年累月的尘垢。许峰站在爷爷书房的保险柜前,指尖悬在密码锁上迟迟未动,指腹沁出的薄汗洇湿了金属按键,留下几个模糊的指印。这串六位数的密码是爷爷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教的,当时只说“记牢了,这是许家的根”,他那时盯着爷爷枯瘦的手指在密码盘上划过,没成想藏着能掀翻整个家族过往的惊雷。
身后,廉政公署的探员们屏息等待,皮鞋跟轻轻点着地板,发出“嗒、嗒”的细微声响,像秒针在倒数。空气里弥漫着旧书与檀香混合的味道,那是爷爷常年在案头燃的印度老山檀,烟丝缠在泛黄的线装书里,连墙缝都透着一股沉寂的陈旧气,却不知藏了多少被时光腌入味的秘密。
“咔哒”一声,保险柜门弹开,铁锈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骨头关节转动的钝响。里面没有想象中码得整齐的账本,只有个积满灰尘的梨花木箱子,黄铜锁扣氧化得发黑,上面刻着的缠枝纹被岁月磨得模糊,凹痕里嵌着灰,倒像是谁用指腹摩挲了千万遍。
许峰戴上白手套,指尖触到冰凉的木面,手套上的绒毛立刻沾了层白灰,他轻轻打开箱盖——里面空空如也,垫底的红绒布褪成了浅粉色,边角发脆,稍微一碰就簌簌掉渣,上面孤零零放着张泛黄的字条,字迹凌厉,带着股狠劲,是许振海的手笔:“欲知许家秘,来寻九龙仓。”墨迹洇透了纸背,看得出写时用了很大力气,最后那个“仓”字的竖钩几乎戳破了纸。
“九龙仓?”廉署探员老陈皱眉,从口袋里掏出个磨得边角卷毛的小本子翻了翻,纸页上是密密麻麻的圆珠笔字,“许氏最早的仓库,在油麻地海边,光绪年间就有了,后来改成货运码头,现在租给了个叫‘永利’的货运公司。负责人是许振海以前的司机,叫赵老四,这人以前是码头的搬运工,跟着许振海发的家,听说左脸有道疤,是早年跟人抢地盘被酒瓶划的。”
许峰的指尖划过字条上的“秘”字,纸页边缘发卷,忽然想起小时候在仓库玩捉迷藏,曾看见赵老四鬼鬼祟祟地往墙角搬木箱,箱子上盖着帆布,露出的边角是紫檀木的,纹理细密,当时只当是普通货物,现在想来,那箱子沉得很,赵老四搬时脸都憋红了,眼神却亮得吓人,像护着什么宝贝。
离开老宅时,司徒倩拎着个保温桶等在巷口,晨光落在她脸上,绒毛看得清清楚楚,像镀了层金。“李婆婆煮了及第粥,说你昨晚没睡好,给你补补。”她把桶递过来,保温桶的提手缠着块蓝布条,针脚歪歪扭扭,是她自己缝的,“她今早四点就起来守着砂锅,说猪肝要冷水下锅才嫩。”盖子一掀,猪肝和猪腰的香气漫出来,混着白粥的米香,还有点姜丝的辛辣,熨帖得让人心里发暖,驱散了清晨的凉意。许峰接过勺子,忽然发现她的银镯子上沾了点面粉,想来是帮着熬粥时蹭到的,李婆婆总说“倩倩熬粥时爱盯着锅,面粉沾一身,跟只刚滚过面缸的小猫似的”。
“你要不要一起去?”他舀了勺粥,热气模糊了眼镜片,镜片上蒙了层白雾,“九龙仓那边鱼龙混杂,码头工人多,三教九流都有,可能会有危险。”
司徒倩把保温桶往他手里塞了塞,桶底的温度透过掌心传过来,带着点烫:“你忘了?我爸的日记里写过,1970年他去香江城找许振海,就是在九龙仓见的面,仓库里有个大铁架,上面堆着走私的洋酒,商标都撕了,只在瓶底用粉笔标着数字。”她顿了顿,指尖在桶沿画着圈,指甲盖还留着点洗不掉的面粉白,“或许我能认出些什么,比如那个铁架,或者当时的标记。而且,你后背的伤还没好,昨天在罗湖桥又抻着了,总不能一个人去拼命,我好歹能给你打个下手,递块砖头也行啊。”
油麻地的海边弥漫着鱼腥味,混杂着柴油和海水的咸涩,破旧的仓库像头沉默的巨兽,趴在码头边,墙皮剥落得露出里面的红砖,砖缝里长着青苔,风一吹就簌簌掉灰。铁门紧闭,锈迹斑斑的门牌上写着“永利货运”,油漆掉了一半,“利”字只剩个“禾”旁,旁边堆着几个集装箱,涂鸦被海风侵蚀得只剩模糊的轮廓,勉强能看出是个女人的脸,眼角那颗痣倒还清晰。
赵老四的车停在门口,是辆半旧的丰田,车窗摇下,露出张布满刀疤的脸,左脸颊的疤从眼角划到下巴,像条扭曲的蜈蚣,是年轻时被人用酒瓶划的,看见许峰时,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淬了冰,连周围的空气都降了温。
“许少爷稀客啊。”赵老四叼着烟,烟卷是廉价的“红双喜”,烟灰摇摇欲坠,他吐了个烟圈,烟雾缭绕在他眼前,“这仓库早就不姓许了,许氏三年前就把这儿盘给我了,你来做什么?怀旧?要不要我带你看看当年许老板用来走私的暗格?”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着,节奏杂乱,透着股不耐烦,指关节因为常年握方向盘,磨得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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