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不是官 第123章 幽谷疗伤

第7卷 《破晓》· 第1章 幽谷疗伤 (约 4000字)

黑暗，粘稠而冰冷，如同凝固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眼皮上。唯有篝火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柴火偶尔爆裂溅起的火星，如同黑暗中挣扎的萤火，短暂地驱散一小片令人心悸的死寂，将洞壁上扭曲摇曳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枯枝燃烧的烟味以及……浓烈得化不开的草药苦涩。两种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安心（或者说麻木）的氛围。

凌云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地上，背靠着粗糙的岩壁，双目微阖，脸色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甚至透着一丝不健康的青灰。他**的上身，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新旧叠加的狰狞伤疤，如同破碎的瓷器被拙劣地粘连。最触目惊心的是后心处那个依旧微微发黑、深可见骨的掌印，以及左肩窝那个虽然结痂却依旧肿胀的箭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的隐痛和经脉中如同冰针穿刺般的寒意。

《影蚀篇》内息，如同一条被冰封的毒蛇，在他干涸脆弱的经脉中艰难地、缓慢地穿行。所过之处，带来刺骨的寒意和针扎般的剧痛，却也一丝丝地修复着破损的经络，压制着剔骨手留下的阴寒掌毒。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如同用冰棱雕刻，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再次崩裂的下场。

影七坐在他对面，同样沉默如石。他添了一块干柴到火堆中，动作精准而吝啬，让火焰维持在一个既不浪费燃料又能提供必要温暖的微弱程度。他的目光偶尔扫过凌云，如同最冷静的医者观察着病人的体征，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和计算。

“气血运行至膻中，遇阻。凝神，导引，冲关。”影七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在寂静的洞窟中响起，不带任何感**彩，只是一个冰冷的指令。

凌云眉头微蹙，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依言凝神，调动那丝微弱的内息，向着胸口膻中穴的淤塞处缓缓冲击。如同用一根冰冷的针去刺穿冻结的血块，剧痛瞬间袭来，让他闷哼一声，身体微微颤抖。

“稳住。痛则通。”影七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

凌云咬紧牙关，舌尖尝到了一丝腥甜，强行稳住心神，忍受着那刮骨剜心般的痛楚，引导内息一次次地冲击着关隘。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冰层碎裂的细微声响在体内响起，一股冰冷却畅通的气流终于冲过阻滞，带来瞬间的松快，随即是更深的疲惫。

他长长吁出一口带着寒气的浊气，缓缓睁开眼，眼神中充满了疲惫，却也多了一丝如释重负。

影七递过来一个粗陶碗，里面是墨绿色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粘稠药汁。“喝了。固本培元，驱散寒毒。”

凌云接过碗，没有犹豫，仰头将苦涩无比的药汁一饮而尽。药力化开，如同点燃了一小簇冰冷的火焰，在丹田中缓缓燃烧，驱散着一些深入骨髓的寒意，带来微弱的暖意和力量。

“谢谢。”凌云嘶哑道。这几日，若非影七提供的珍贵药材和精准的指点，他恐怕早已被寒毒攻心或伤势恶化而亡。

影七没有回应，只是默默收回碗，又开始处理一些晒干的草药。他的动作熟练而高效，仿佛做过千百遍。

洞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火堆的噼啪声和洞外隐约传来的、被距离拉长扭曲的风声。

这里是一处比之前更加隐蔽、深入山腹的天然石窟。入口隐藏在一条瀑布之后，极其隐秘，空气流通却难以被发现。是影七不知经营了多久的一处安全据点。洞内储备了少量食物、清水和药材，虽然简陋，却足以让他们暂时躲避黑风寨和“黑潮”的搜捕。

疗伤、吃药、运转内息、睡觉……日子就在这种单调、痛苦、却又不得不为的循环中缓慢流逝。每一天，凌云都能感觉到伤势在一点点好转，内息在一点点壮大，但对时间的流逝和外界局势的焦虑，却也与日俱增。

柳玄鹤绝不会善罢甘休。黑风寨的搜山犬恐怕早已将这片山林翻了个底朝天。星枢封印动摇，“回响”渗透加剧……每多耽搁一刻，危险就增加一分。

“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凌云终于忍不住问道，声音在洞中显得有些空洞。

影七抬起头，昏黄的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等到你能接下我三招而不死。”

凌云瞳孔微微一缩。接下影七三招？他虽然伤势未愈，但也能感觉到影七的实力深不可测，远超冯鬼见愁，甚至可能不逊于全盛时期的玄七！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恐怕连他一招都接不下。

“外面……”凌云皱眉。

“外面的事，急也无用。”影七打断他，语气依旧冰冷，“伤不好，出去就是送死。死了，一切皆空。”

凌云沉默了。他知道影七说得对。没有实力，一切都是空谈。

“你的《影蚀篇》，练到第几重了？”影七忽然问道。

“第二重，‘蚀骨’境初成。”凌云回答。若非练成第二重，他根本撑不到现在。

“太慢。”影七澹澹道，“玄七没告诉你，《影蚀篇》重在‘蚀’字，不破不立，于死境中磨砺，方得精髓。一味打坐苦修，事倍功半。”

凌云心中一动：“请指教。”

影七站起身，走到洞窟中央的空地上。“起来。用你最强的招式攻我。”

凌云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他知道，这是影七要亲自指点他实战！机会难得！

他挣扎着站起身，忍着周身疼痛，深吸一口气，体内《影蚀篇》内息疯狂运转，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整个人气息陡然一变，如同出鞘的利刃！

“得罪了！”他低喝一声，身体勐地前冲，手中虽无兵刃，但并指如剑，凝聚阴寒内息，直刺影七咽喉！速度极快，角度刁钻，带着一股决绝的惨烈气息！正是他多次在生死搏杀中锤炼出的杀招！

然而，影七站在原地，动也未动。直到凌云的指尖即将触及他皮肤的刹那，他的身体才如同鬼魅般微微一晃！

“啪！”

一声轻响！凌云甚至没看清对方如何动作，只觉手腕一麻，一股阴柔却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整条手臂瞬间酸软无力！攻势瞬间被瓦解！

“速度尚可，力道散乱，破绽百出。”影七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再来！”

凌云咬牙，身形一扭，左腿如鞭，狠狠扫向影七下盘！

影七脚步未移，只是轻轻一抬脚，脚尖精准地点在凌云腿弯的穴道上！

“呃！”凌云闷哼一声，整条腿瞬间麻木，踉跄后退，险些摔倒！

“变招迟钝，意图明显。”影七评价道，“《影蚀篇》不是军中搏杀术！要诡、要毒、要出其不意！融入黑暗，化身阴影，攻其不备！你的心，还不够冷！”

你的心，还不够冷！

这句话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凌云的心底！他想起野狼谷的冲天火光，想起弟兄们的惨死，想起阿木其其格的眼泪，想起星骸之间的浩瀚与悲凉……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和暴戾之气勐地从心底升起！《影蚀篇》内息受到牵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双眼瞬间布满血丝，散发出骇人的寒光！

“杀！”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身体如同失去理智的疯虎，不顾一切地扑向影七，五指成爪，带着撕裂一切的阴寒劲气，直掏心窝！完全放弃了防御，只有最纯粹、最疯狂的攻击！

这一次，影七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他依旧未动，直到凌云的利爪即将及体，才勐地探出手，后发先至，五指如铁钳般扣住了凌云的手腕！同时，另一只手快如闪电，一指点在凌云胸口的膻中穴上！

“噗！”凌云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鲜血，全身内力瞬间溃散，软软地跪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眼中疯狂的血色缓缓褪去，只剩下虚脱和茫然。

“有点意思了。”影七松开手，澹澹道，“记住这种感觉。守夜人的刀，不需要温度。愤怒、悲伤、仇恨……这些都是力量，但要冰封起来，用在最关键的时刻。平时，你要做的，就是一块石头，一把冰。”

凌云瘫坐在地，擦去嘴角的血迹，剧烈地喘息着，心中却如同翻江倒海。影七的话，冷酷而残忍，却直指核心。《影蚀篇》的修炼，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加艰难和……残酷。这不仅仅是一门武功，更是一种对心性的极致磨砺和改造。

“休息一个时辰。然后继续。”影七丢下一句话，转身走回火堆旁，再次如同石像般坐下。

凌云看着跳动的火焰，感受着体内依旧翻腾的阴寒内息和剧痛的伤口，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

他明白了。这条路，没有温情，只有生存和使命。

他必须更快地变强！不惜一切代价！

（本章约 40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