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重阳宫。
晨钟撞破山间薄雾,一百零八声悠长回响,惊起林间宿鸟。金顶之上,云海翻腾,初升的日轮将万道金辉洒向连绵群峰,也照亮了宫前广场上数百名全真弟子的面庞。
丘处机一袭紫袍,负手立于重阳宫前的高阶之上。晨风拂动他鬓角新添的几缕霜色,但那双眼睛——经历临安之夜的破碎与重塑后——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明深邃,如古井深潭,映照着天光云影,却不起波澜。
刘处玄、王处一等二代长老分列两侧,甄志丙、李志常等三代骨干立于阶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掌门身上,等待着他开口。
自临安归来已半月有余。这半月间,全真教上下经历了前所未有的震荡:杨康叛投金国的消息不胫而走,江湖议论纷纷;皇宫秘阁失火、全真令牌被栽赃之事虽经多方斡旋澄清,但朝廷对全真教的猜忌已难以消除;更严峻的是,北方传来密报,完颜洪烈已携《武穆遗书》返回燕京,金国兵部开始大规模整军,似有南下之意。
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但此刻的丘处机,却显得异常平静。
“诸位同门,”他的声音并不洪亮,却清晰地传遍广场每一个角落,“今日召集大家,有三件事要说。”
广场上一片寂静,唯有山风掠过松涛的呜咽。
“第一件,关于杨康。”丘处机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他看到了弟子们眼中的困惑、愤怒、惋惜,也看到了角落里郭靖紧握的双拳。
“杨康已做出他的选择。从今往后,他不再是全真弟子,与我教再无瓜葛。”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分余地,“但——”
他话锋一转:“他仍是我的弟子。这是我与他之间的私谊,与全真教无关。若有朝一日他迷途知返,我依然认他这个徒弟。若有朝一日他执迷不悟,为祸苍生……那我丘处机,将亲手清理门户。”
这话说得极重,却也很轻。重的是“清理门户”四字的分量,轻的是那一句“仍是我的弟子”中深藏的、斩不断的情分。
众弟子面面相觑。王处一忍不住低声道:“掌门师兄,这……”
“我意已决。”丘处机摆手,继续道,“第二件事,关于《武穆遗书》。此书已落入金人之手,已成定局。但——”
他又是一个转折:“兵书是死的,用兵的人是活的。岳飞将军的精髓,不在那一卷绢册之上,而在‘精忠报国’四字之中。我全真教接下来要做的,不是追悔已失之物,而是思考如何以我之道,护我之国。”
他望向北方,声音渐沉:“金国得书,必有大动作。北地抗金义军,将面临更严峻的考验。从今日起,全真教各处分观,全力支援义军——粮草、医药、情报,乃至……必要时的武力支援。”
此言一出,广场上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这是要公开与金国为敌了!
“掌门,此举是否太过冒险?”一位年长的长老忍不住道,“朝廷那边本就猜忌,若再与金国正面冲突,只怕……”
“若因惧怕冲突而袖手旁观,我辈修道何为?”丘处机反问,声音陡然提高,“全真立教之本,是‘全真’二字——全其本真,护其天真。这天下苍生,这华夏山河,便是最大的‘真’!若连这都不护,我们修的又是什么道?!”
这话如惊雷贯耳,震得众人心神激荡。
刘处玄踏前一步,朗声道:“掌门师兄说得对!我全真教自重阳祖师创教以来,何时畏缩过?金人铁蹄南下,山河破碎,正是我辈挺身而出之时!我支持掌门之议!”
“我也支持!”王处一紧随其后。
“支持!”“支持!”
呼声渐起,如潮水般席卷广场。年轻弟子们眼中燃起火焰,那是压抑已久的血性与担当。
丘处机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抬手示意安静,说出了第三件事:“第三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从今日起,全真教将开启‘问道之路’。”
众人不解其意。
“何谓‘问道之路’?”丘处机缓缓道,“便是让每一个弟子,不再只是被动接受师长教诲,而要主动思考:我为何修道?我要修什么道?我该如何行道?”
他走下台阶,在弟子们中间踱步:“杨康之事,给我最大的教训,便是——道,不是靠‘教’就能教会的。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对‘道’的理解,对‘对错’的判断。强压一种道理,只会适得其反。”
“所以,”他停在一名年轻弟子面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要你们自己去想,去问,去经历,去抉择。终南山是你们的起点,但你们的道场,在江湖,在民间,在战场,在这广阔的天地之间。”
他重新走回高阶,声音响彻云霄:“即日起,凡全真弟子,筑基有成者,皆可申请下山历练。期限一年至三年不等。你们可以去北地助义军,可以去江南济灾民,可以去西域寻古道,也可以……就在这终南山中,耕读修行。但有一点——”
他目光如电:“无论身在何处,须每月向师门传书一封,言明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师门不干涉你们的抉择,但会为你们解惑,为你们护道。”
这番话,如巨石投入深潭,激起千层浪!
这是前所未有的变革!意味着全真教将从封闭的山门,走向开放的江湖!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重整全真”完成度大幅提升!当前进度:65%!】
【检测到宿主开启教义改革,触发隐藏成就“开宗明义”!奖励:积分5000点,特殊物品“问道石”(可辅助弟子明心见性)。】
【“迷途知返”任务状态更新:目标人物杨康当前位于燕京赵王府,情绪状态“矛盾但坚定”。长期观察模式已开启。】
系统的提示在脑海中闪过,丘处机神色不变。他早已明白,真正的“系统”,不在那虚无的提示音中,而在脚下这方土地,在身边这些同门,在心头那份不灭的道念。
“师父,”郭靖忽然走出人群,跪倒在地,“弟子……弟子想第一个下山。”
丘处机看着他:“你想去哪里?”
“北地。”郭靖抬起头,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康弟在那里。我……我想去找他。不是去抓他回来,是去……看着他。我怕他……越走越远。”
这话说得很笨拙,却让丘处机心头一热。
“好。”他扶起郭靖,“你去。但记住,你不是去说服他,也不是去监视他。你是去——陪着他。让他知道,无论他走得多远,身后永远有个人,在等他回家。”
郭靖重重点头,眼眶泛红。
晨课散去,弟子们三三两两议论着今日的变革,神情兴奋又忐忑。丘处机独自登上紫霄坪,那里是他最初教杨康和郭靖练剑的地方。
石坪依旧,古松依旧,只是物是人非。
他抚摸着那株老松粗糙的树皮,忽然听见身后脚步声。
“掌门师兄。”是刘处玄。
“刘师弟。”丘处机没有回头,“你觉得,我今日的决定,是对是错?”
刘处玄沉默良久,才道:“无所谓对错。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师兄今日开辟的,是一条前所未有的路。这条路或许崎岖,或许危险,但……是全真教该走的路。”
丘处机转过身,笑了:“知我者,刘师弟也。”
两人并肩而立,望向云海深处。
“师兄,你真相信杨康那孩子……会回头吗?”刘处玄终于问出了心底最深的疑问。
丘处机没有立刻回答。他想起临安最后一夜,杨康转身离去的背影;想起那孩子幼时仰头叫他“师父”时的眼神;想起系统面板上那句“矛盾但坚定”。
“我不知道。”他最终诚实地说,“但我相信——人心深处,总有一处地方,是无论走得多远都不会忘记的故乡。对康儿来说,那个故乡,或许不是终南山,不是全真教,甚至不是他的父母……而是那个曾经一心向善、渴望改变世界的自己。”
“只要他还记得那个自己,他就还有回头的一天。”
刘处玄长叹一声:“但愿如此。”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燕京,赵王府。
杨康站在王府最高的观星楼上,俯瞰这座北方雄城。街道纵横,市井喧嚣,与临安的温软繁华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粗粝而有力。
完颜洪烈在他身侧,指着远处的校场:“康儿,你看。那里正在操练的,是我大金最精锐的铁浮屠。待《武穆遗书》中的阵法与我们的骑兵结合,这支军队将无敌于天下。”
杨康顺着望去。校场上,铁甲如林,马蹄如雷,杀气冲霄。
很强大,很震撼。
但他心中却毫无波澜。
这半月来,他日夜研读《武穆遗书》,越读越心惊——岳飞用兵之精妙,战略之深远,已臻化境。可这样的人物,却落得风波亭冤死的结局。
“王爷,”他忽然开口,“您真相信,得了这部兵书,就能得天下吗?”
完颜洪烈一愣,随即笑道:“兵书是利器,但用利器的人,更重要。有康儿你助我,何愁大事不成?”
杨康转过头,看着完颜洪烈眼中毫不掩饰的野心与赏识。这种被重视、被需要的感觉,是在终南山从未有过的。
可为什么,心里还是空荡荡的?
“康儿,”完颜洪烈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你心中还有芥蒂。但时间会证明一切。待我大金一统天下,消弭战乱,让百姓安居乐业——到那时,你会明白,今日的选择,是多么正确。”
杨康没有说话。
他只是望向南方。那里,是终南山的方向。
怀中的那枚旧铜钱,忽然微微发烫。
师父……郭师兄……你们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不知道,此刻的终南山上,郭靖正打点行装,准备北上寻他。
他也不知道,丘处机在紫霄坪上,对着北方天空,轻声说了一句:“康儿,路还长。师父……等你回家。”
夕阳西下,将燕京城染成一片血色。
杨康握紧铜钱,转身下楼。
路是自己选的,就得走下去。
但这条路究竟通向何方,连他自己,也开始迷茫了。
终南山巅,丘处机最后看了一眼北方的晚霞,缓步下山。
他知道,全真教的新篇章,今日正式开启。
前路漫漫,道阻且长。
但——
道在脚下,亦在人心。
纵使风雨如晦,终有拨云见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