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不大,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一股浓郁的咸腥味混杂着汗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墙角堆着破旧的渔网,一张粗糙的木板床占据了小半个空间,旁边是一个磨得发亮的石锁,看起来分量不轻。
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一种原始而粗犷的生命力。
雷浩宇随手从一个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倒进一个缺了口的陶碗里,递到商凌面前,动作大开大合,水洒出来不少。“喝吧,村里井打的水,甜。”
碗沿粗糙,抿着嘴唇,但那股清冽的甘甜顺着喉咙滑入腹中,浇熄了商凌心中一部分焦躁的火焰。他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像一只受惊后终于找到安全角落的幼兽。
雷浩宇没催他,自顾自地坐到床沿上,那张可怜的木板床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他看着商凌,这个小鬼身上有一种他说不出的感觉,明明瘦弱得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偶尔流露出的眼神,却又像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星空。
“我叫雷浩宇,今年十六,等级嘛……现在29级了,不高不低,在这流亡村里自保足够了。”他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怎么样,现在轮到你了,小鬼。”
商凌放下了陶碗,碗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他抬起眼,看着眼前这个几乎将小屋塞满的壮汉,那双眼睛里不再是全然的悲伤,而是多了一丝挣扎后的平静。
“我叫商凌。”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我来自……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你可能无法想象的国度。”
雷浩宇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得晃眼的牙齿:“哦?有多远?比村东头的沙蝎子窝还远?”
“嗯。”商凌点了点头,“在那里,人、兽人、精灵、矮人……所有种族都和平地生活在一起,没有等级的歧视,没有强弱的欺压。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想走的路,而不是被一个冷冰冰的数字决定一生。”
他说得很慢,像是在描绘一个遥不可及的梦。雷浩宇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他听出了商凌话语中那份极致的向往,以及向往背后,更深的失落。
那样的国度……真的存在吗?
“听起来像个天堂。”雷浩宇嘟囔了一句。
“它曾经是。”商凌的眼睫毛颤了颤,声音低了下去,“但现在,它没了。”
短短五个字,却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小屋内的空气瞬间变得沉重起来。雷浩宇看着商凌那双黯淡下去的眸子,仿佛能看到一座辉煌的城市在他眼中燃烧,然后化为灰烬。
“我逃了出来,是唯一的幸存者。”商凌继续说着,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可他那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发白的手,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痛苦。“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所有我认识的人……都死在了那个鬼面人的手上。”
雷浩宇的呼吸一滞。他想起了商凌之前提到鬼面人时那抑制不住的恐惧。
“所以,你想报仇?”
“想。”商凌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那一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我做梦都想将他挫骨扬灰!”
“那就去练级啊!”雷浩宇一拍大腿,木板床又是一阵呻吟,“你看起来年纪不大,天赋好的话,几十年后未必不能跟他碰一碰!老子虽然卡级了,但看人还是有点准头的,你小子不像是池中之物!”
他以为这番话能激起商凌的斗志,然而,商凌却只是苦涩地摇了摇头。
“没用的。”
“什么没用的?”雷浩宇急了,“还没试过怎么就知道没用?你这小鬼怎么这么丧气!”
商凌抬起头,迎着雷浩宇不解的目光,一字一顿地吐出了一个残酷到极点的事实。
“我,无法升级。”
雷浩宇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啥玩意儿?”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天生魂魄不全,体质有缺,虽然可以感应天地间的能量,也能吸纳,却无法储存任何能量。在这个世界,我就是一个……废人。”商凌摊开自己的手掌,那双手白皙瘦弱,看不出任何习武的痕迹,“无论是杀一只最低级的史莱姆,还是屠一条龙,我的等级,永远都只会是1级。”
永远,1级。
这四个字像四座大山,轰然压在了雷浩宇的心头。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商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这个用等级衡量一切的世界里,无法升级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永远是食物链的最底层,意味着你连一只野狗都打不过,意味着你没有任何尊严,只能像蝼蚁一样,祈求着别人的怜悯而活。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雷浩宇忽然明白了,明白了商凌眼中那份超越年龄的哀伤和绝望从何而来。那不是失去家园的痛苦,而是在无尽的黑暗中,连一丝复仇的火光都看不到的、彻底的绝望。
可紧接着,商凌的话,却让雷浩宇脑子里的惊涛骇浪,变成了山崩海啸。
“虽然我无法为他们报仇……”商凌的眼神变了,那份死寂的哀伤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燃烧的火焰,“但我想,完成我父亲的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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