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里的共居 第7章 抓小偷

美芽是次日近中午下的火车。出站口的人流如织，裹挟着南腔北调的交谈声与行李箱滚轮的咕噜声，让偌大的火车站广场活像个沸腾的集市。

穿红马甲的拉客司机攥着印着“包车优惠”的卡片，在人群中灵活穿梭，见着拎行李的旅客便快步迎上去，声音裹着殷勤：“去哪啊？打车不？城区内都便宜！”

广场边缘的小吃摊车排成了长队，白色的蒸汽顺着车篷缝隙往外冒，摊主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盖过了周遭的喧闹。

“茶叶蛋！刚煮好的茶叶蛋，一元一个，入味得很！”

“粽子嘞——蜜枣的、肉的，刚蒸出来还热乎着！”

“山东杂粮煎饼！加薄脆加火腿肠，现做现卖！”香气混着油烟味飘过来，勾得人胃里发空，美芽却没心思多看，只是攥紧了手提包，目光在熟悉又陌生的街景里打转。

比起北京的冷硬与快节奏，这座小城的空气里似乎都浸着一丝慵懒的暖意；可比起老家村庄里叔伯婶子熟稔的招呼、孩子们追着喊“美芽姐”的热闹，这里又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

她在县城念了两年技校，后来又在市区的小诊所打了两年工，可始终觉得自己像粒落在水泥地上的种子，怎么也扎不下根。那份漂泊的无助感，总像院墙上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上来，勒得人喘不过气，连个能安心停靠的地方都没有。

美芽没理会凑上来拉客的司机，凭着模糊的记忆穿过广场，往不远处的汽车站走。从火车站到老家村庄，得坐一个多小时的车。

早几年没通公交时，只能等从邻市发往市区的中巴车，车子沿着坑洼的国道走，只要路边有人招手，不管是不是站点都会停。遇上逢集的日子，车里挤得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要是错过了这趟，就得在路边晒着太阳等下一辆，有时一等就是大半个小时。

这两年政策好，乡与乡之间通了公交车，每个村头都设了临时停靠点，不仅坐车方便了，价钱也实在——上车只要三块钱，逢站必停，再不用看中巴司机的脸色。

美芽站在开往自家村庄的公交站牌下，候车的人不少，大多是背着竹篓的农户和拎着包裹的返乡人。她下意识地护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将手提包紧紧挽在胳膊肘处，眼神不住地朝着公交车来的方向张望，眉间拧着一丝焦急。

入秋的日头依旧毒辣，晒得柏油路面泛着白光，空气里飘着燥热的尘土味。美芽穿了件自己手工缝制的浅灰色长袖中长裙，宽大的裙摆刚好遮住日渐明显的孕肚。

“来了来了！”人群里有人朝着远处挥了挥手。浅绿色的公交车慢悠悠地驶过来，还没停稳，原本还算整齐的队伍瞬间像撒了手的豆子，男女老少都往前涌，前车门很快被堵得水泄不通。穿着蓝色工装的女售票员探出头，扯着嗓子喊：“别挤！前门上不来，都从后门上！”

人群又一窝蜂地转向后门，美芽被挤在中间，脚下一个趔趄，好在身后有人扶了她一把。车门“哐当”一声关上，拥挤的空间才稍稍松快了些。美芽站在后门的台阶上，身旁是个穿深色夹克的中年男人，风从车门缝里钻进来，带着路边树影的凉意，吹得她额角的碎发轻轻晃动。

车厢里挤得满满当当，座位上坐满了人，过道里也站满了拎着行李的乘客。女售票员站在前排的座椅旁，手里攥着票夹，声音洪亮：“后面没买票的抓紧了啊！开车了！”

美芽总算能喘口气，虽然没座，但台阶处好歹有块落脚的地方。她从黑色的手提包里摸出一个红色拉链小包，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几张整钱，她掏出三枚一元硬币，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把硬币递到前面乘客手里：“麻烦帮传一下，谢谢。”硬币在人群中依次传递，最后落到了售票员手里，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收着了”。

挺着肚子站久了本就累，又挎着沉甸甸的包，美芽索性把包放在脚边，伸手揉了揉被包带勒得发酸的左手，右手则紧紧攥着后门的金属栏杆，不敢有丝毫松懈。可没等她缓过劲，车厢后部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大喊：“小偷！抓小偷啊！”

美芽心里一紧，循着声音看去，只见身旁的中年男人正慌慌张张地把一个红色的小物件往怀里塞——那不是自己的钱包吗？

“那是我的钱包！”她惊得声音都发颤，下意识地伸手去抢。中年男人抬头瞥见美芽是个大着肚子的女人，眼神里闪过一丝轻蔑，不仅没松手，还扬起拳头作势要打：“少管闲事！”

“偷人家钱包还想打人？”刚才喊抓小偷的年轻小伙往前跨了一步，他穿着运动服，看着像个学生，嗓门亮得很，“大家别让他跑了！”

旁边几个乘客也跟着帮腔，“光天化日偷东西，太嚣张了！”

“按住他！等下到站交警察！”

场面瞬间乱了起来，中年男人见众人怒气冲冲，反倒来了劲，梗着脖子吼：“谁也别多嘴！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他眼神凶神恶煞，像头被惹急的野兽，可这话非但没吓住人，反倒彻底激怒了围观的乘客。

有人伸手拽住他的胳膊，有人按住他的肩膀，混乱中不知是谁推了他一把，男人踉跄着撞到了栏杆上。

美芽趁机一把夺过自己的红色钱包，紧紧抱在怀里，心脏“怦怦”直跳，手心都沁出了汗。中年男人见人多势众，知道讨不到好，眼睛扫了一圈，突然瞅准了后门边的窗户。

此时公交车正缓缓驶过一个缓坡，速度不快，他咬了咬牙，猛地踩着座位爬到窗边，不顾众人的惊呼，拉开窗户就跳了下去。

“哎！别跳！”售票员急忙冲过来，可已经晚了。中年男人摔在路边的草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就往旁边的庄稼地里跑，很快就没了踪影。

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刚才帮忙的小伙子凑过来，看着美芽发白的脸，关切地问：“你没事吧？出门在外注意点！钱包拿出来！”美芽点点头，攥着钱包的手还在抖，连声道谢：“谢谢你”

周围的人也纷纷安慰她，“没事就好，以后出门可得把贵重东西看紧点”

“还好人多，不然真让他跑了”。

美芽靠在栏杆上，慢慢平复着呼吸。她打开红色钱包，里面的五百元和身份证都在，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风依旧从门缝里吹进来，带着泥土和庄稼的清香，这一次，她没觉得凉，反倒有种踏实的暖意——还有半个多小时，就能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