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枢者 第178章 灵络甬道

玄黄潮汐的金雾漫过天工城檐角时，檐下青铜鸾凤口中衔着的铜铃正发出沉闷的嗡鸣。那雾色似熔金淌银，沾在青瓦上便凝成细碎金砂，顺着瓦当簌簌落进暗渠。苏婉儿提着一盏青竹灯，灯芯浸过避幽草汁，昏黄光晕里，石壁上的水痕正顺着她的指尖蜿蜒——这千机门后暗渠原是百年前为引灵泉所凿，如今石缝里爬满暗绿色苔藓，踩上去滑腻得像沾了蛇涎。

离焰走在前头，赤金尾羽敛作三寸短刃，刃身流转着涅盘火的纹路，每刮过石壁便迸出星点火星。他忽然顿住脚步，短刃在石面上划出半寸深的刻痕：“你闻。”苏婉儿吸了吸鼻子，腥甜中混着腐木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这灵络黏腻如活物，与妖皇陵的锁魂黑纹同气连枝。”话音未落，四壁突然渗出幽蓝黏液，像无数条活鱼甩着尾巴从石缝钻出来，眨眼间将二人退路封作青黑屏障，那屏障表面浮着细碎符文，竟与玄机子座下灵枢台的阵纹如出一辙。

“小心顶上！”苏婉儿指尖骤掐破障印，灵脉感知如蛛丝漫开——顶壁垂落的黑藤正簌簌抖落黏液，藤蔓上倒刺泛着幽绿磷火，分明是玄机子用修士精血喂养了二十年的“监灵藤”。离焰振翅一煽，丈许长的赤金尾羽骤然舒展，涅盘火卷着热浪腾起，火星溅在藤上便烧出焦黑窟窿。黑藤吃痛般蜷缩，却在灰烬里渗出更浓的黑雾——那雾色灰中透紫，翻涌时带着腐尸般的腥气，竟凝成一只巨手，先往离焰尾椎抓去。

离焰闷哼一声，妖丹所在的尾椎处像被灌了铅，赤金妖力如断线风筝般散逸。他尾羽火焰骤暗，转身欲护苏婉儿，却见黑雾已缠上她脖颈。苏婉儿喉间一紧，灵脉感知如被万千细针刺穿，眼前突然闪过无数画面：白发老妇攥着半块米黄饴糖，指节上沾着糖渣，哽咽“阿囡等我归家”；青衫少年跪坐油灯前，灯芯将尽，指节抠进石缝里渗出血，“我还未给妹妹治眼疾”；最清晰的是个扎双髻的小丫头，红头绳褪了色，举着半块烤红薯，焦香混着雨气扑面而来，“苏姐姐，这是我藏的，可甜了”——正是十二岁那年，在破庙里救她一命的林小满。

“你们吸的不是灵力，是活人的心！”苏婉儿咬碎口中破枢丹，逆灵草的苦汁混着鲜血喷向黑雾。这丹是她在寒潭边守了七日七夜炼的，逆灵草芯要在寅时沾着露水采，还魂花露需用冰魄盏接三更月露，丹成时炉顶腾起的青雾里，分明有残魂飘然而过。此刻血丹入雾处，黑雾如沸油泼在烧红的铁上，“滋啦”炸响间，竟显露出数百道半透明魂影——有穿月白道袍的，有裹粗布短打的，最前排那个扎双髻的小丫头，发间红头绳的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小满？”苏婉儿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刚触到那团淡影，小丫头突然扑来，凉丝丝的触感擦过她掌心，“苏姐姐，我娘说...灯油灭了，我就能回家。”话音未落，黑雾如恶犬般扑上，将那团淡影撕成碎片。苏婉儿喉间腥甜，鲜血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却笑得更烈：“你们的念，比灵枢的锁更硬！”她咬破左手食指，以血为引在虚空画下还魂诀，血珠在空中凝成赤金符文，“我苏婉儿，今日替你们破这囚笼！”

离焰趁机振翅，涅盘火裹着残魂余温烧向黑雾。那火本是妖修本命之火，此刻沾了人间执念，竟烧得比寻常更烈三分。黑雾吃痛般退散，发出尖啸，石壁上幽蓝黏液簌簌掉落，砸在地上发出“啪嗒”脆响，露出一方青石板——石板缝隙里，半截刻着“林氏三兄妹”的残碑正泛着淡青微光，“林小满”三个字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却仍能辨出刻刀用力的痕迹。

苏婉儿跪下身，膝盖压在湿滑的石板上也浑然不觉。她指尖抚过“林小满”三个字，触感粗糙如老树皮，泪滴在碑上晕开一片水痕：“那年下大雨，我缩在巷口发抖，是你把我拉进破庙，从怀里掏出烤红薯。你说‘苏姐姐吃，我不饿’，可我摸你手时，凉得像块冰。你说要等我长大，给你做十坛蜜饯...今日，我来接你回家了。”

离焰蹲在她身侧，尾羽轻扫她后背，赤金羽毛带着体温：“这碑纹与剑狱的断剑、妖皇陵的骨佩同出一源，想来是上古万灵碑的碎片。”他望着石壁上渐弱的灵络光纹，那些幽蓝纹路正像将熄的烛火般明灭，“玄机子用灵枢吸魂炼宝，却不知这些被锁的执念，早成了最利的刀。”

甬道深处传来灵枢运转的嗡鸣，像闷雷从地底滚来。玄黄潮汐的金雾已渗进石缝，细如金线般爬满墙面。苏婉儿将残碑收进储物袋，指尖摩挲着袋口的云纹——那是九溟用星蚕丝绣的，“九溟说，万灵碑显时，便是玄机子的劫数。”她站起身，离焰的涅盘火在身侧跃动，火光映得她眼波流转，“走，去会会这吃人的灵络。”

离焰点头，尾羽再燃赤金火焰，火势比先前更盛三分。二人踏着满地残魂的微光往甬道深处行去，身后“林氏三兄妹”的残碑在金雾里忽明忽暗，似有微光顺着金雾飘向远处，像在应和着某个沉睡千年的天命。暗渠里的风卷着涅盘火的余温，将苏婉儿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那盏青竹灯的光映在她脸上，照见她眼底翻涌的不是恐惧，而是淬了钢的坚定——这一路，她要替那些被灵枢吞了心的人，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