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枢者 第73章 雷入骨髓

青灰色云层在山巅翻涌如沸，渐次染上赤紫，似被泼了盆烧红的铁水。漏斗状的雷柱自云心垂落，粗可数丈，表面游走的电蛇发出细碎的噼啪声，远远望去竟似条赤紫巨蟒，蛇信子般的雷光在柱心吞吐，将下方引雷阵照得亮如白昼。

烛九溟仰头望着那团越压越低的雷芒，喉结滚动。他衣衫褴褛，发梢焦黑，肩头还凝着未干的血渍，可眼中却烧着两簇火。喉间滚出嘶哑的笑，混着雷暴声散在风里——第二记紫霄雷，来了。

“雷是考验，不是惩罚——我受！”他振臂嘶吼，声浪如裂帛，震得山雀扑棱棱惊飞，四周插着的阵旗猎猎作响，连周遭翻涌的雷气都被撞散，露出片刻清明的天空。话音未落，背骨处突然泛起灼烧般的热意，从尾椎窜至大椎，如岩浆在骨缝中流淌。

圣骨图腾的金光自丹田腾起，如灵蛇顺着脊椎游走，在皮肤下拱出蜿蜒的痕迹。不多时，一个“雷”字便在脊背勾勒成型，笔锋刚劲似古篆，横如雷霆劈山，竖似电柱贯空，每一笔都随着心跳突突跳动，像是要挣破皮肤跃出来。

雷光坠下的刹那，天地骤暗。原本阴云里漏下的天光被彻底吞噬，山巅恍若入夜，唯有赤紫雷柱如利刃刺破苍穹，带起尖啸直劈而下。苏婉儿紧攥雷纹旗，玄铁旗面刻满的金色雷纹突然活过来，七道金虹从旗中迸发，交织成网罩向雷柱。她咬着唇将旗尖指向东南，阵角七面小旗应声震颤，试图将雷路再偏半寸——可这记雷比头一遭猛了三分，赤紫雷柱如烧红的铁棍捅破薄纸，金虹“嗤啦”一声碎裂，雷柱余势不减，直劈向烛九溟天灵盖。

剧痛如浪潮涌来！烛九溟未及反应，雷力已顺着天灵盖灌进骨髓，像是有人举着烧红的铁钎往脊骨里捅。他浑身剧颤，七窍突然迸出黑血，粘稠如浆，带着腐肉混硫磺的腥气喷向阵心的血石祭坛。那血石高约三尺，表面暗红如凝固的血，布满无垢真尊当年淬体时留下的古文字，此刻被黑血击中处“滋滋”冒起灰黑青烟，石面腐蚀出指深的凹痕——这是他自小在瘴疠之地长大，肉身里积了二十年的阴毒浊气，终被雷火逼出体外。

剧痛让烛九溟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嗡鸣如潮，意识几欲涣散。他咬碎舌尖，紫血混着圣骨图腾的金纹溅在胸口，染出金紫相间的痕迹。铁腥味窜入鼻腔，竟似冷水泼面，灵台陡然清明。内视之下，只见脊椎如根暗红的柱子，赤金流浆般的雷火在骨髓腔里翻涌，原本浑浊如浆的骨髓被一点点熔成黑泥，顺着细小的血脉往四肢百骸钻去。每到一处，皮肤下便鼓起青紫色的包块，肌肉抽搐如筛糠。

背骨的“雷”字图腾却亮得刺眼，如小太阳般迸出丝丝金芒。那些金芒细如银针，缠上脊椎骨节，沿着骨缝游走。烛九溟只觉脊骨传来酥麻的痒意，原本因常年劳损留下的裂纹正被金芒填补，脆弱的骨质变硬，透出温润的玉色——竟是要将整根脊骨重铸！

“撑住！”苏婉儿的喊声裹着雷纹旗的龙吟撞进耳中。她指尖在旗面雷纹上一划，血珠滴落融入纹路，七面阵旗突然从四角飞起，悬浮半空化作金网，将残余雷力往烛九溟丹田引。烛九溟脚底一热，山巅地脉的雷灵顺着涌泉穴涌入，如温泉顺着经脉上涌，与体内雷火交融，灼烧感竟减了三分。他心头一震——这丫头，连压箱底的“地雷引”都使出来了！那是苏家族秘传之术，需以自身精血沟通地脉雷灵，耗损灵力极重，她平时轻易不用。

黑血喷得更急了，却渐从粘稠转为稀薄。烛九溟的皮肤却泛起蜜色光泽，如涂了层薄蜜，原本渗血的细口不再冒血，焦黑的伤口边缘开始脱落，露出粉色新肉。更奇的是，新肉下透出点点金芒，像是藏了团将燃未燃的雷火，随着心跳明灭。

骨髓里的黑泥越逼越少，颜色从灰黑转作褐黄，最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股清冽凉意，从尾椎顺着脊椎往头顶窜，所过之处，被雷火灼痛的筋脉发出轻响，像是琴弦被拨动，痛意消散，反生出酥麻的快感。烛九溟喉间溢出低笑，这哪里是受刑？分明是脱胎换骨的痛快！

“好！”他闷吼一声，丹田发力，声音如闷雷震得胸前血渍飞溅。背骨“咔”地轻响，像是陈年朽木终于换了新梁。他反手摸向脊背，指尖触到凸起的“雷”字——不再是皮肤下的纹路，而是实实在在刻进骨里的印记，触感冰凉如玉石，每一笔都有棱有角，与脊椎融为一体。

雷力顺着这印记往四肢游走，烛九溟只觉双臂沉了几分，肌肉却鼓胀如铁，血管凸起如青蛇。他随意挥了挥拳，骨节间竟爆出“噼啪”的雷响，似放小爆竹。那力量感涌得他心头发痒，恨不能立刻挥拳劈开这漫天雷云！

苏婉儿站在阵外，美目紧盯着阵中那人。见他黑血渐止，蜜色皮肤下隐现雷纹流转，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半分。她抹掉嘴角的血渍，指尖被血染红，随手甩在地上，竟腐蚀出个小坑。再看雷纹旗，金网已黯淡如残烛，旗面雷纹颜色变浅，没了先前的灵动——这记雷，耗了她小半灵力。可瞧烛九溟的模样，蜜色皮肤泛着光，眼里亮得惊人，倒像是...要成了？

云层深处传来低沉轰鸣，第三记紫霄雷已在攒势。乌云更厚了，中心泛着幽蓝，电蛇在云底游走，如巨兽在喉间咆哮。烛九溟吐了口最后一口黑血，颜色已浅得近乎褐红，落在地上冒了几缕轻烟便消散。他冲苏婉儿露出白牙，脸上沾着血渍，却笑得灿烂：“这雷，磨得痛快！”

活动胳膊时，骨节间的雷响更密了，像是在应和他的话。他只觉浑身轻快得要飞起来，身体轻如鸿毛，却又稳如泰山，连山风托着他都能飘起几分。灵力在体内流转顺畅，没有半分阻滞——原来这淬体，真不是受刑，是脱胎换骨的痛快！

血石祭坛上的腐蚀痕还在冒青烟，只是渐弱，偶尔冒起一缕便散了。烛九溟伸手触碰石面，还能感受到残留的灼烫。他忽然明白，那些被雷火逼出的杂质，从此再难沾他半分。指尖反复摩挲脊背上的雷纹，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渗入骨血——原来无垢真尊留这引雷阵，不是引灾，是引造化。雷不是劫，是天地给肉身的火候，是让凡骨蜕成金刚的...熔炉。

云层深处，第三记紫霄雷的轰鸣更响了。烛九溟仰头望着那团翻涌的赤紫，喉间又滚出笑——来罢，这火候，他受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