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归墟观测者 第10章 反噬的烙印

“因果纠葛”带来的沉重感尚未完全消散，更为冷酷的一课接踵而至。

负责讲授“因果反噬”原则的，并非固定的教官，而是由墨渊亲自主持，地点也换到了一个被称为“反噬回响室”的奇特空间。

这里不像“千丝回廊”那样充满实体化的因果线，而是一片绝对的虚无与黑暗，只有中心悬浮着一个不断缓慢旋转的、如同破碎镜面组成的多棱体。

每一块碎片都映照着不同的、模糊而扭曲的景象，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气息。

墨渊立于虚无之中，深蓝长袍仿佛吸收了周围所有的光，唯有他的声音清晰地在每个见习观察员的意识中回荡。

“今日，认知‘因果反噬’。”他的开场白依旧简洁，却带着比石靖更深的寒意，

“此乃因果律之铁拳，对妄图挑战其权威者，施以的绝对报复。”

他指向那个旋转的破碎多棱体：

“此物名为‘往昔棱镜’，记录着历史上重大因果干预事件及其反噬之回响。汝等将亲身‘体验’部分片段，感受何为‘比例报复’。”

墨渊的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林默和那个提问尖锐的秦月脸上稍作停留。

“反噬之形式，并非一成不变。或直接施加于干预者本身——伤病、厄运、寿元折损；

或转移至其血脉亲朋，令其代偿；或扭曲其未来命运，使其所求皆空，所行皆悖。其核心，在于‘等价’与‘不可规避’。”

他首先选择了“迟到的忏悔”案例。

随着墨渊的引导，一块棱镜碎片骤然放大，将所有人的意识拉入其中。

林默感觉自己仿佛附身在了那位名叫“禹”的先辈观察员身上。

他感受到了禹目睹村妇即将葬身火海时的不忍与挣扎，感受到了做出干预决定时那一瞬间的决绝，更感受到了干预成功后，看到村妇与家人团聚时那一丝微弱的欣慰。

然而，这丝欣慰转瞬即逝。紧接着，是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属于那场后续村寨械斗的绝望与血腥！

无数人的悲嚎、死前的怨念、家园焚毁的痛楚……并非通过视觉或听觉，而是直接烙印在灵魂之上！

林默（或者说禹的意识）感觉自己被无数双血手拉扯，沉入无边的怨恨之海。

这还不是结束。反噬的力量开始侵蚀他自身。

他感受到生命力在莫名流逝，精神世界开始出现裂痕，对自身信念的怀疑如同毒藤般疯长……最终，是那无法承受的、足以压垮灵魂的沉重悔恨，如同永夜般将他吞噬。

意识回归“回响室”的瞬间，几乎所有见习观察员都脸色惨白，不少人弯下腰干呕，更有甚者瘫软在地，眼神涣散，显然精神受到了巨大冲击。

林默也是大汗淋漓，扶住膝盖才勉强站稳，那种灵魂被撕裂、被怨恨填充的感觉，让他心有余悸。

“体验结束。”墨渊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刚才只是播放了一段无关紧要的影像，

“此即为，直接精神反噬与命运扭曲反噬之混合。干预者救一命，间接导致百余人丧生，自身亦在悔恨中终结。代价，是否等同？”

无人能够回答。空气中弥漫着恐惧与压抑。

“接下来，进行反噬感知训练。”墨渊并未给他们太多平复的时间，

“我会模拟不同强度的因果扰动，尔等需集中精神，感知并判断反噬可能来临的方向与形式。此训练旨在提升尔等之警觉，非是教尔等怯懦，而是令尔等知进退，明得失。”

训练开始。墨渊引动“往昔棱镜”，释放出各种类型的因果扰动波纹。

有的狂暴如雷，预示着直接而猛烈的打击；

有的阴冷如蛇，暗示着缓慢而恶毒的侵蚀；

有的则诡异如雾，代表着命运轨迹的不可预知偏转。

学员们必须全力感知，并做出判断。这不仅是精神力的考验，更是对因果律直觉的磨练。

林默再次感受到了自身左眼能力的特殊。

他不仅能感知到反噬的“强度”，甚至能隐约“看”到其模糊的“属性”和“指向”。

当一道代表“亲近者代偿”的阴冷波纹扫过时，他几乎是本能地侧身规避，仿佛那波纹真的有形有质一般。

他的表现引起了墨渊的注意，也引来了更多复杂的目光。

训练间隙，秦月主动走到了林默身边。她此刻脸色依旧有些发白，但眼神中的锐利并未减少。

“林默，你的感知很敏锐。”她的语气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试探，

“尤其是对那种‘转移型’反噬，你似乎比我们都能提前察觉。”

林默心中警惕，面上保持平静：“只是运气好，可能我的‘灵视’对这类能量比较敏感。”

“是吗？”秦月微微挑眉，压低声音，

“我听说，能清晰感知反噬类型的人，要么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磨练的老手，要么……就是自身因果特质异常，容易‘吸引’反噬。你是哪一种？”

这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林默感觉到周围有几个学员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我只是个新人，秦师姐过誉了。”林默选择低调回避。

秦月却不依不饶，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蛊惑：

“何必妄自菲薄？墨渊大师的理念固然稳妥，但你也看到了，有些悲剧，如果因为惧怕反噬就袖手旁观，岂不是另一种残忍？

我们拥有力量，难道不应该在权衡之后，选择那条即便需要付出代价，但也更能问心无愧的路吗？”

她的话，与苏昔的理念隐隐呼应，但更隐晦，更带着一种档案馆内部的“改革”意味。

林默立刻意识到，秦月很可能就是周尧口中那些对墨渊保守派不满的“激进派”学员之一。

“秦师姐的观点，我会仔细思考。”林默没有正面回应，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秦月看了他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笑了笑：

“希望如此。毕竟，像你这样有‘天赋’的人，不应该被过于陈旧的条框束缚住。”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但那话语中的暗示和招揽之意，却留在了林默心中。

训练结束后，周尧鬼鬼祟祟地凑过来：

“喂，秦月是不是找你‘谈心’了？她可是咱们这期学员里激进派的头面人物，听说跟上面某些教官都走得很近。她找你准没好事，肯定是想拉你入伙！”

林默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她只是问了我关于感知训练的事。”

“信她才有鬼！”周尧撇撇嘴，“这帮家伙，整天想着‘打破宿命’，‘创造新可能’，也不想想，连墨渊大师那样的人物都在干预中栽过跟头，我们这些小鱼小虾胡乱折腾，不是找死吗？”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你也得小心点，被他们盯上，麻烦事少不了。而且我听说，激进派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些人手段……嗯，不那么光明。”

林默点了点头，将周尧的警告记在心里。

档案馆内部，果然暗流涌动。

墨渊的保守派，秦月所代表的激进派，还有周尧隐约提及的、手段不明的派系……他感觉自己仿佛踏入了一个看不见硝烟的战场。

回到宿舍，林默站在“窗”前，望着那永恒的因果光海。

经历了“反噬”的体验，他再看这些流淌的光芒时，感觉已然不同。

那每一道绚丽的光束背后，可能都隐藏着冰冷的等价交换法则，每一次微小的涟漪，都可能预示着某个角落正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代价。

力量伴随着责任，而责任之下，是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的深渊。

“知进退，明得失……”他回味着墨渊的话。在这张无声却杀机四伏的巨网中，他不仅要学会如何观察，如何干预，更要学会如何在这错综复杂的势力博弈和冷酷无情的因果反噬中，找到那条能够走下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