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觉得自己像一块被推上展示台的肉,聚光灯烤得他皮肤发烫,尽管会议室冷气十足。他能感觉到皮下那窝躁动的电子蚂蚁正在积聚,寻找着任何一个可以溃堤而出的孔隙。一直以来,他都用尽全力禁锢着它们。
“……不是疾病,是恩赐!”国家能源署的首席科学家,顶着地中海发型的布兰登博士,正对着满堂政要、军官和记者挥斥方遒,“艾伦先生,是我们寻找的‘人形聚变堆’!是无限、清洁能源的终极解决方案!”
“解决方案。”艾伦在心里冷笑。他们总爱用这种大词。他们根本不在乎,这种“天赋”让他二十多年来无法拥有朋友,无法过正常生活。每一次指尖不经意的触碰,都可能意味着一台设备的葬礼。他的童年充斥着道歉和赔偿账单,孤独是他唯一的伴侣。现在,这群人却要把他体内的诅咒,包装成文明的福音。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些平日里只能在新闻里看到的面孔,眼神里混合着好奇、贪婪与恐惧。几位肩章闪亮的将军坐得笔直,表情如同磐石。艾伦知道,能源署看中的是“无限能源”,而军方看到的,或许是“终极武器”。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演讲台边缘,试图从那点木质纹理中汲取些许稳定感。
“经过周密的风险评估与可控化改造,”布兰登博士继续道,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会场,“我们将通过特制的生物电接口,将艾伦先生安全接入国家主干电网。这将是载入史册的一刻!”
安全?可控? 艾伦几乎要嗤笑出声。他们用纳米级绝缘材料包裹他的皮肤,用超导纤维编织成“血管”引导他逸散的能量,测试时最多点亮过一个小镇的模拟负载。但他们那堆精密仪器,在靠近他时仍必须待在多层法拉第笼后面。他们不懂,他们只是在赌,赌一个他们无法理解的力量能被他们那套规则束缚。
“艾伦先生,请就位。”穿着全封闭防护服的工作人员上前引导。艾伦走向会议室中央那个特制的金属平台,粗大的、包裹着非金属护套的缆线像蛰伏的巨蟒,连接其上。他能感觉到,体内被药物和仪器强行压抑的力量,正变得愈发狂躁。
“基因锁稳定剂浓度正在下降,”他隐约听到一个技术员压低的声音,“端粒酶活性超出预期……”
基因锁。 艾伦想起布兰登博士兴奋地向他解释的“发现”:他体内一种罕见的基因突变,让他能像超导体般储存生物电,但另一套抑制基因——所谓的“基因锁”——将其限制在安全阈值。而他们的“治疗”,正是用一种激活端粒酶的疗法,试图强行解开这把锁,以期获得更强大的能量输出。他们称之为“进化”。
艾伦闭上眼。不是紧张,是放弃。一直以来,他都在用意志力扮演着那个抑制基因的角色,拼命压缩自己,像绷紧的弹簧。现在,他们要求他彻底松开。
他深吸一口气,那空气里带着臭氧和绝缘材料的混合气味。皮肤下的蚁群沸腾了,血管里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液态的闪电。
他放弃了最后的抵抗。
起初是绝对的寂静。连空调的嗡鸣都消失了。然后,一种细微的、如同冰川崩裂的“咔嚓”声,从他体内深处传来。
来了。
不是一股力量,而是一片海。一片压抑了二十多年,因“基因锁”的强行解除而瞬间失控、无限增殖的狂暴电能之海。
没有光,没有巨响。但以他为中心,一道无形的、蕴含着恐怖能量的电磁脉冲呈球形,以光速扩散。
会议室首当其冲。所有灯管内部爆裂,玻璃碎片如雨落下。音响发出扭曲的哀鸣后沉寂。摄像机镜头后的红光瞬间熄灭,冒出白烟。空气中弥漫开刺鼻的焦糊味。
但这仅仅是开始。
脉冲无视物理屏障,穿透墙壁,沿着大地、金属,尤其是国家电网那遍布大陆的神经脉络狂奔。它并非简单的过载,其独特的谐波频率与电网固有的振荡频率产生了致命的共振。一个变电站的断路器在超载保护启动前就已熔毁,脉冲沿着超导电缆以近乎零损耗的方式传播,引发下一个节点的崩溃,如此循环,形成摧枯拉朽的级联故障。
窗外,灯火通明的城市,猛地一暗。
不是停电。是所有光源,在同一刹那,被无形之手掐灭。远处大厦的障碍灯,街道的光带,居民楼的万家灯火,广告牌的绚烂……全部归于死寂。只有天际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勾勒出城市骤然僵死的轮廓。
死寂之后,是隐约的、来自四面八方的惊呼与尖叫。
控制台前,技术员徒劳地拍打漆黑的屏幕。布兰登博士张着嘴,演讲稿从手中滑落。将军们猛地起身,手按在配枪上,眼神却是全然的茫然。
艾伦站在平台上,微微喘息。体内那常年鼓胀、几乎要撕裂他的力量,第一次变得如此……空荡。一种近乎虚弱的轻松感包裹着他。
“电网……全完了……”有人瘫倒在地,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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