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像一根冰冷的针,反复刺穿我的思绪。
“那名男子不停地用手指上下抚摸气球,发出刺耳的吱吱声,如果气球不是长在他脑袋该在的位置上,这种声音只会烦人不会吓人。”
我第一次看见他,是在周二晚上的地铁上。车厢摇晃,灯光忽明忽暗。他就坐在我对面,穿着灰色的西装,打着一条略显过时的领带。而在他脖颈之上,不是一个人类的头颅,而是一个半透明的、淡黄色的橡胶气球。
他的手指——那看起来完全正常的人类手指——正缓慢而持续地抚摸着气球表面。上,下,上,下。伴随着每一次抚摸,橡胶摩擦发出尖锐的“吱吱”声,穿透地铁的轰鸣,直接钻进我的耳膜。
我猛地移开视线,心脏狂跳。是幻觉吗?工作太累了的缘故?我偷偷环顾四周,其他乘客似乎毫无反应。一个中年女人在打瞌睡,一个少年戴着耳机玩游戏,一个老伯在看报纸。没有人看那个气球头男人第二眼。
我再次看向他。这次,我看到了更恐怖的细节。那气球并非空空如也,透过半透明的橡胶,我隐约看到里面悬浮着某种东西的轮廓——像是萎缩的、纠缠在一起的脑组织,还有一对微小的、浑浊的眼球,正直勾勾地“看”着我所在的方向。
一阵寒意从脊椎窜上。
他的手指依然在抚摸,吱吱声不绝于耳。那声音开始在我脑子里回荡,引发一种生理上的恶心感。我注意到他放在膝盖上的另一只手,手指正无意识地模仿着抚摸的动作。
地铁到站,我几乎是逃了出去,冲上站台,大口呼吸着相对新鲜的空气。我回头,透过关闭的车门,看到那个气球脑袋转向了我,手指停了一下,然后更加用力地摩擦起来,吱吱声仿佛在向我告别。
接下来的几天,我无法忘记那张脸——或者说,那个非脸。我开始在人群中寻找类似的特征。起初一无所获,直到周五下午,在拥挤的超市里,我听到了那熟悉的、微弱的吱吱声。
我循声望去,是一个推着购物车的年轻母亲。她一边安抚着婴儿车里哭闹的孩子,一边无意识地用空着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不,那不是脸颊。她的头部也是一个气球,粉红色的,被巧妙地用化妆品和发型修饰过,不仔细看几乎以为那是正常的皮肤。但当她转头,灯光照在上面时,我清楚地看到了橡胶的反光,以及里面隐约的、晃动的阴影。
吱吱声正是来自她抚摸自己“脸”的手指。
我手中的罐头掉在地上,引来几道目光。那女人也看了过来,她的气球脸上,用口红画出的微笑曲线固定不变,但里面的那双眼睛——天啊,里面的眼睛透出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认命?
我逃离了超市。
恐慌像病毒一样在我体内繁殖。他们是谁?是什么?为什么别人好像看不见,或者视而不见?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我也在用手指抚摸着一个光滑的表面,发出吱吱声。我醒来,满头大汗,冲到浴室镜子前,惊恐地检查自己的脸。是真实的皮肤,温热的,有纹理的。我松了口气,但手指却莫名地感到一种想要重复梦中动作的冲动。
周日,我决定去图书馆,想从故纸堆里找到某种解释。也许是什么集体幻觉,或者新型的精神疾病。在翻阅一堆旧心理学期刊时,我听到对面书桌传来轻微的、有节奏的吱吱声。
我慢慢抬起头。一个戴着厚眼镜的老学者正在专注地阅读一本厚书。他的头顶,也是一个气球——米白色的,看起来像陈旧的羊皮纸。他的一根手指正心不在焉地上下抚摸着它,发出令我头皮发麻的声音。他似乎完全沉浸书中,没有注意到我惊恐的注视。
我忍不住了。我必须知道。
我站起身,走到他对面,压低声音,尽量不让它颤抖:“先生……你的头……”
他缓缓抬起头,气球里面的眼睛聚焦在我身上。那眼神古老而睿智,却也带着一丝悲哀。
“你能听到?”他问,声音出乎意料的正常,是从脖颈某处发出来的。他的手指停了下来。
“我能看到!”我几乎是在低吼,“你们……你们是什么?为什么你的头是个气球?”
他放下书,用两只手轻轻捧住自己气球般的头,像一个哲学家捧着他的思想结晶。
“不是我们的头是气球,”他平静地说,“而是……我们选择用它来替代原本的东西。它更轻,不会装满烦人的思绪、痛苦的记忆、无休止的**。它很简单,只需要一点空气,就能维持一个‘存在’的表象。”
“选择?这怎么可能!”
“当你意识到你的‘自我’,你的意识,你所珍视的个性,其实只是一个脆弱、吵闹且终将腐烂的负担时,你就会开始寻找……更安静的容器。”他的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抚摸,吱吱声再次响起。“大多数人看不见,因为他们要么还没意识到自己脑袋的沉重,要么……他们也已经换了,只是你看不出来。各种各样的气球,做得越来越逼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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