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缩在废弃超市第七排货架的阴影里,冰冷的瓷砖透过薄薄的衣服渗进骨头。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霉菌和某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手里紧紧攥着的,是刚刚从一堆锈蚀罐头顶部翻出的、唯一看起来还算完整的黄桃罐头。生产日期是灾难发生前一年,罐身布满暗红色的污渍,但愿是锈,而不是别的什么。
外面,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鞋底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令人牙酸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一种奇怪的、断断续续的声响——像是有人试图吹口哨,但嘴唇漏风,只剩下气流穿过空洞喉咙的、嘶嘶的悲鸣。
是丧尸。我知道。它们的脚步声,我死了都能认出来。
但这一只……有点不一样。它是我这三个月末日求生之旅中,最诡异的噩梦。
它摇摇晃晃地走过第七排货架(这里曾经摆满各式各样的调味品,如今只剩下破碎的瓶罐和干涸的污渍),在一摊早已变成深褐色、像陈旧血迹般的番茄酱前停住了。它低垂着那颗几乎只剩下一半、头发稀疏粘连的头颅,对着那摊污渍“凝视”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它是不是死机了。然后,它张开撕裂的嘴角,用那种沙哑、破碎、仿佛声带被砂纸磨过的嗓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为……什么……番茄……要……过马路?”
我瞬间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差点停滞。这问题本身已经够荒谬了,而从一只丧尸嘴里问出来,荒谬感直接翻倍,变成了毛骨悚然。
它僵在那里,歪着头,浑浊的眼珠似乎还转动了一下,仿佛在期待黑暗中有谁能够回答。寂静在蔓延,只有远处管道滴水的声音。几秒钟后,它自己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肺部漏气般的嘶嘶声揭晓了答案:“因……为……它要去……那……边……被……拌(ban)。”
我:“……”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比被十只普通丧尸追赶还要让人头皮发麻。
它似乎对这个“笑点”颇为满意,喉咙里发出一声像是叹息又像是破风箱般的声音,然后继续拖沓着脚步,摇摇晃晃地往前挪去。
我叫阿明,二十五岁,办公室文员出身,现在,可能是这座死城里最后一个会呼吸、会思考的活人。世界崩坏已经三个月了,我见过丧尸啃食尸体,见过它们漫无目的地游荡,见过它们为了一丁点声音而疯狂冲撞。但我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别的丧尸追着你,是想吃你的脑子,补充蛋白质。这只丧尸追着你,似乎是想给你讲冷笑话,折磨你的精神。
我第一次遇到它,是在几乎成为废墟的市立图书馆。当时我抱着一线希望,想去哲学与社会学区域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点《幸存者心理建设》或者《如何孤独地活到老》之类的书(虽然大概率没什么用,但总得找点事做填充这无尽的绝望)。它,就突然从“存在主义”那个书架后面拐了出来,拦在我面前。我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举起了一直握在手里的消防斧。我以为下一秒就是生死相搏。
但它没有扑上来。它只是用那双浑浊、几乎看不到一丝理智光芒的眼球“盯”着我,然后缓缓抬起一只已经腐烂见骨的手臂,指了指旁边散落在地上的、一本萨特的《存在与虚无》封面,嘶哑地开口:“萨特说……他人……即地狱。”
我当场愣住,斧头举在半空,放下也不是,劈下去又觉得哪里不对。
它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语气竟然带着点诡异的……得意?“但……丧尸……即……冷场(地狱的谐音梗)。”
我当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没忍住直接把斧头朝它那颗充满“冷梗”的脑袋扔过去。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世界都这样了,还要被迫接受这种精神污染!
从那一天起,我就好像被这个“烂梗王”标记了。无论我躲到哪里——阴暗潮湿、停满废弃车辆的地下停车场;幽深死寂、只有老鼠穿梭的废弃地铁隧道;甚至是我奶奶家那栋藏在城郊、连空气都凝固着樟脑丸和旧时光味道的老宅——它总能像噩梦一样,在不经意间晃悠出来。然后,在我面前,用那能把死人再尬活一次的破锣嗓子,孜孜不倦地投放一个又一个令人头皮发麻、脚趾抠地的冷笑话。
在漂浮着垃圾和不明物体的河边,它指着一具泡得发胀、面目全非的浮尸,嘶哑地说:“他……生前……一定……很冷。”
我鬼使神差地、下意识地接了一句:“……为什么?”
它:“因为……他……凉(良)心……发现了。” 一阵河风吹过,我打了个寒颤,分不清是因为冷,还是因为这话。
在锈迹斑斑、秋千链条咯吱作响的废弃儿童乐园,它居然一屁股坐在了那个小号秋千上,秋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它指了指自己以诡异角度弯曲、白骨戳破裤管的断腿,说:“医生……说……我……这是……老……寒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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