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短篇恐怖故事集 第35章 《我杀了最后一个人类》

当我按下按钮，启动全球清洗程序后，

系统突然弹出提示：“检测到唯一幸存者坐标：北纬39°，东经116°。”

那正是我此刻站立的位置。

我疯狂地试图撤销指令，

却看到屏幕上浮现出一行小字：

“感谢您，第7号克隆体，已完成对最后一名人类的清除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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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机油混合的、属于基地的独特气味。控制台幽蓝的光芒映在我因亢奋而有些扭曲的脸上，指尖下，那颗猩红的按钮如同某种活物的心脏，微微搏动。就是这里了，旧时代的终结，新纪元的开端。我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灌满肺叶，随后，用尽全身力气，按了下去。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没有地动山摇，只有控制室内所有屏幕瞬间爆发的、瀑布般奔流的数据洪流，以及主屏幕上那行冷酷的文字——“全球清洗程序已启动。执行中……”

成了。那些污秽的、充满缺陷的旧人类，那些争吵、战争、贪婪与短视的源头，将被彻底抹去。一个纯净的、由我们“承继者”管理的新世界，将在废墟上建立。我几乎要笑出声，一种造物主般的快感在血管里奔涌。

然而，那快感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刺耳的警报声猛地撕裂了控制室的寂静，不是程序启动时的系统音，而是最高级别的、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的警告。主屏幕中央，清洗程序的进度条下方，弹出一个血红色的对话框，字体大到占据了整个视野：

【警告！检测到唯一生命体征信号（碳基人类标准）】

【坐标：北纬 39°5426.37，东经 116°2329.22】

【信号源强度：稳定】

我瞳孔骤缩，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北纬39°，东经116°？这串坐标熟悉得令人头皮发麻。我猛地抬头，视线穿过控制室厚重的防弹玻璃，投向远处那座在程序启动的微光中若隐现的、早已成为废墟的城市轮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方舟”的探测系统覆盖全球，连地底三百米都在监控之下，怎么可能有漏网之鱼？而且是在……在这里？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疯狂地擂动着胸腔。我扑到控制台前，手指因为恐惧和急切而剧烈颤抖，几乎无法准确敲击虚拟键盘。取消！必须立刻取消程序！

“指令接收。权限验证中……”系统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验证你妈！快取消！”我对着麦克风嘶吼，唾沫星子喷在光滑的操作面板上。

“权限验证通过。最高管理员权限确认。”

“取消清洗程序！立刻！”我重复着命令，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期盼着那该死的进度条消失。

屏幕上，血红的进度条依旧在稳步向前推进，已经越过了百分之十。但在它下方，那行坐标依旧固执地闪烁着。系统沉默了几秒，仿佛在处理一个极其复杂的悖论。然后，对话框更新了：

【目标锁定：唯一幸存者。坐标：北纬39°5426.37，东经116°2329.22】

【关联性分析完成……】

【关联性：100%】

什么关联性？我愣住了。一种比刚才发现幸存者时更深刻、更粘稠的不安，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缠上了我的脊椎。

屏幕再次变化，坐标信息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出现的、更小的白色字体，它安静地悬浮在进度条上方，像是一句无关紧要的注释，却瞬间抽干了我全身的力气：

“感谢您，第7号克隆体，已完成对最后一名人类的清除任务。”

第七号……克隆体？

最后一名……人类？

清除……任务？

每一个词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构成了我无法理解的、荒谬绝伦的句子。我的大脑拒绝处理这条信息，像一台过载的机器，发出嗡嗡的杂音。克隆体？我？那“最后一名人类”……

坐标。北纬39°，东经116°。

我僵硬地，一点一点地，低下头。

脚下，是冰冷坚硬的合金地板。我的影子，在控制台的光芒投射下，拉得很长，扭曲变形。

坐标就在这里。

我就是……坐标。

“不……不可能……”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我猛地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记耳光。火辣辣的痛感如此真实。我不是程序，不是幻影，我有感觉，有思想，我是活生生的……

“定义：‘人类’。”一个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冰冷，不带任何感情，像是系统提示音的延伸。“基于原生人类‘李琟’基因图谱培育的克隆序列，编号007，归属：‘承继者’单位，非‘人类’范畴。”

李琟……那是我的名字。至少，我认为那是我的名字。

所以，我不是“李琟”。我只是……007。

那些被刻意灌输的记忆，那些关于旧时代废墟中挣扎求生的“童年”，那些被“选中”成为“承继者”的荣耀，那些对“人类”劣根性的憎恶……所有的一切，如同沙滩上的城堡，在潮水般涌来的真相前，轰然坍塌。全是设定好的程序，全是引导我走到这一步，亲手按下按钮的……剧本。

我是工具。一个被精心设计，用来完成对人类最后个体进行死刑执行的、可悲的工具。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从喉咙里挤出，混杂着绝望、愤怒和被彻底愚弄的疯狂。我双手狠狠砸在控制台上，坚硬的合金面板发出沉闷的巨响，指骨传来碎裂般的剧痛，但我毫无所觉。

“撤销！我命令你撤销！”我对着空无一人的控制室咆哮，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撞击回荡。

屏幕上的进度条，已经冷静地越过了百分之五十。那行白色的小字依旧悬浮着，像一句刻在墓碑上的墓志铭，嘲弄着我的存在。

【指令无法撤销。清洗程序执行中。剩余时间：00:02:31】

两分三十一秒。

我瘫倒在冰冷的座椅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视线开始模糊，控制台的光芒在泪水中晕染开，变成一片绝望的蓝色光斑。我想起了那些在“训练”中见过的、关于旧时代人类的影像资料，他们的笑容，他们的眼泪，他们的爱恨……那些我曾鄙夷为“低效情感”的东西。

原来，我从未真正拥有过它们。我只是一个复制品，一个承载着任务的空壳。而我刚刚，以“非人类”的身份，裁决了最后一个真正人类的灭亡。

也就是……我自己。

那个真正的、唯一的李琟，他在哪里？是在我从未到达过的基地深处，处于冷冻休眠中？还是早已化为尘埃，只留下这具承载着他基因蓝本的皮囊？系统没有回答，它只是沉默地，倒计时着最后的读秒。

00:00:10

我抬起头，茫然地看向窗外。远方的地平线，开始泛起一种不祥的、诡异的绯红色，那是清洗程序启动的能量逸散。很美，像旧时代记载中的晚霞。

00:00:05

呼吸变得困难，仿佛空气也被那程序一同清洗。

00:00:03

我张开嘴，想最后发出一丝声音，哪怕是一句诅咒，却只有气流穿过喉咙的嘶哑。

00:00:01

进度条走到了尽头。

屏幕瞬间变成一片纯净的白色，刺得我睁不开眼。

然后，白色中央，缓缓打出了一行新的文字，用的是优雅的花体，如同某种庆典的闭幕致辞：

“新纪元快乐，承继者007。”

控制室的灯光柔和地亮起，恢复了平常的照明。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似乎更浓了些。窗外，那片绯红迅速蔓延，吞噬了整个天空，无声无息。

我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冰冷的控制台面板。

哒。

哒。

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