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界西北侧的小型机场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两架早期战斗机静静地停放在跑道上。
高柳保太郎正蹲在机翼旁检查燃油表,他的飞行皮衣上沾满了油渍,手指因严寒而略显僵硬。
长泽一郎站在另一架飞机旁,皱着眉头调试罗盘,时不时抬头望向被硝烟染红的东南方天空。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机场的宁静。
一名特别侦察队队员跌跌撞撞地向这边跑来,他的军服破烂不堪,脸上布满黑灰,左臂的绷带已经被鲜血浸透。
每跑几步就要停下来喘口气,显然已经精疲力尽。
高柳保太郎眯起眼睛,待那人跑近后,瞳孔猛然收缩!
竟是自己的得力部下树下三郎!
这位向来以冷静着称的侦察队员此刻满脸惊恐,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稳。
树下君!
高柳保太郎厉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机场上格外刺耳,
你为何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树下三郎踉跄着停在长官面前,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他的嘴唇干裂出血,喉咙里发出拉风箱般的声响。
终于,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高柳队长...副队长和樱木大尉...他们...全部殉国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高柳保太郎和长泽一郎同时僵在原地。
周围的机械师们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
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啊!铃木庄六带领的两百多名日军,居然就这么全军覆没了?
高柳保太郎猛地冲上前,一把揪住树下三郎的衣领,几乎将这位精疲力尽的侦察兵提离地面。
说清楚!
他怒吼道,额头上青筋暴起,铃木他们是怎么殉国的?难道是东北军发起总攻了?
树下三郎被勒得脸色发紫,却不敢挣扎,断断续续道:
不,不是的!东北军并没有发动总攻,但他们使用火炮和迫击炮轮流炮击,层层推进!
租界内那些房子根本承受不住炮击,躲下去尽早都会被炸死,所以副队长和樱木大尉商议,决定率领所有士兵冲出去与东北军拼了!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继续描述起那场惨烈的冲锋:
如何被炮火封锁退路,如何在机枪火力网中全军覆没,铃木副队长如何身中数弹仍高呼天皇万岁......
高柳保太郎和长泽一郎四目相对,两人的眼神中都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远处传来的炮火声在机场上空回荡,震得机库的铁皮屋顶嗡嗡作响。
长泽一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飞行帽的边缘,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却终究没有开口。
这群蠢货...
高柳保太郎低声喃喃,却又突然顿住。
他望着东南方升起的滚滚浓烟,那里曾经是铃木庄六率领部队冲锋的方向。
是应该指责他们的鲁莽愚蠢,还是该称赞他们用生命扞卫了皇军的尊严?
这个问题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两位飞行军官的内心。
……
高柳保太郎深吸一口气,将杂念强行压下。
他转向长泽一郎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刚毅:
长泽君,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要是等东北军打进来,我们就连起飞的机会都没有了!
长泽一郎闻言一震,立即挺直了腰板:高柳君放心!
他转身对地勤人员厉声喝道,所有人加快速度!五分钟内必须完成起飞准备!
机械师们闻令而动,手上的动作又快了几分。
一个年轻的机械兵不小心被滚烫的排气管烫伤了手,却只是咬牙将伤口在衣服上蹭了蹭,继续埋头工作。
高柳保太郎的目光转向仍站在一旁的树下三郎。
这个年轻的侦察兵虽然满身伤痕,但眼神依然坚定。
高柳保太郎沉声问道:树下君,你还有再战的勇气吗?
树下三郎猛地并拢脚跟,挺直腰板,受伤的手臂因为这个动作又渗出了鲜血,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队长,为天皇尽忠是我的荣耀!
高柳保太郎上前一步,重重地拍了拍树下三郎的肩膀。
他能感觉到这个年轻士兵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但绝不是因为恐惧。
很好!
高柳保太郎的声音难得地温和了一瞬,
那你现在就去渡边所长那边,协助他做最后的抵抗吧!
树下三郎再次敬礼,转身大步离去。
他的背影在硝烟弥漫的机场上显得格外孤独,却又异常坚定。
每走几步,他就要停下来喘口气,但很快又会继续前进,直到消失在机场边缘的废墟中。
高柳保太郎望着树下三郎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长泽一郎走过来,递给他一个装满清酒的铝制水壶。
两人默默地对饮一口,灼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驱散不了心头的那份沉重。
准备起飞吧。
高柳保太郎最终说道,将水壶扔还给长泽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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