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雄霸天下 第70章 孤鸿踏雪行

夜，浓得如同泼翻的墨。

步惊云的身影，彻底融入中华阁外的黑暗，没有一丝留恋，没有半分迟疑。那扇洞开的门，如同巨兽的口，吞噬了他的背影，也吞噬了最后一点虚假的温情。

庭院内，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冰冷。

聂风依旧跪在原地，怀中抱着孔慈早已冰冷僵硬的躯体，一动不动。他的头深深埋着，肩膀不再颤抖，只是偶尔发出一两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抽气声。巨大的悲痛与愤怒过后，是更深沉的麻木与空洞。他的心，仿佛也被步惊云那一指彻底洞穿，冷风呼呼地灌进去，只剩下彻骨的寒。地上那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血迹，在惨淡的月光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铁锈气，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惨烈。

秦霜默默站在一旁，面具下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看着聂风失魂落魄的背影，又看向那空荡荡的大门，心中如同压着千斤巨石。兄弟相残，红颜玉殒…这惨剧就发生在他眼前，而他，却无力阻止。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安慰都苍白无力。最终，他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聂风颤抖的肩上。

“风师弟…”他的声音干涩沙哑，“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聂风毫无反应，仿佛变成了一尊石像。

廊下的阴影中，无名静静伫立，目光幽深地望着步惊云离去的方向，良久，才缓缓收回目光，落在院中那悲惨的一幕上。他轻轻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那叹息声中，充满了看透世情的苍凉与无奈。他并未多言，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回廊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夜风更疾，吹得庭院中的落叶打着旋，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添几分凄凉。

……

与此同时。

步惊云已远离中华阁数里。

他独自一人，行走在荒凉的山道上。月光勉强穿透稀疏的云层，在地上投下他拉得极长、极孤寂的影子。

他的脚步很稳，很快，没有丝毫犹豫。黑色的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上面沾染的、属于孔慈的点点血迹，已变得暗沉，如同开在黑夜里的诡异之花。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依旧是万年不化的冰封。那双灰白的瞳孔，直视着前方无尽的黑暗，深邃得不见底，仿佛能将一切光线都吞噬进去。

但若有人能靠近细看，便会发现，他那紧抿的唇角，比以往绷得更紧。那垂在身侧、刚刚夺走一条性命的右手，无意识地微微蜷缩着，指尖似乎还在残留着某种温热粘稠的触感，令他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孔慈临死前的话语，那双绝望又释然的眼睛，聂风那悲痛欲绝的怒吼…这些画面，如同鬼魅，不受控制地在他脑中反复闪现。

但他强行将它们压下去，用更冷的冰，更硬的铁，更深的恨意！

他想起霍家庄冲天的大火，想起义父霍步天宁死不屈的眼神，想起雄霸那看似威严、实则深不见底的笑容，想起天下会中无处不在的算计与冰冷…

这世间，何曾有过多余的温情？何曾给过弱者余地？

怀疑，就必须清除！潜在的危险，就必须扼杀！

仁慈和犹豫，只会带来更多的死亡和背叛！

今日之事，不过再次印证了这个道理！

他的选择，没有错！

错的是这该死的世道！错的是那操控一切的雄霸！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冰冷的杀意，自他心底最深处翻涌而上，瞬间淹没了那丝细微的动摇。周身的寂灭剑意不受控制地外泄，将他脚下的枯草无声地割裂、湮灭。

他需要力量！更绝对的力量！足以毁灭一切、包括自身痛苦的力量！

他的目标，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向北！回到那片承载着他最初仇恨与痛苦的土地！在那里，或许能找到…更极致的力量源泉，或者，至少能引来更多的…杀戮！

唯有在杀戮中，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才能暂时忘却那噬骨的孤寂与…那一丝不愿承认的刺痛。

他的身影在山道上急速掠行，如同一个黑色的幽灵，与这沉沉的夜色融为一体，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冰冷与危险。

然而，他并不知道。

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密林阴影中，几双如同饿狼般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快速移动的背影。

“目标已离巢，独自向北。”

“跟上，等待指令。”

“帮主有令，格杀勿论！”

极其低微的、如同虫鸣般的交流声响起，随即，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出，远远缀在步惊云身后，利用地形与夜色，完美地隐藏着自身的杀机。

天下会的追杀，从未停止。

而步惊云，这只离群的孤鸿，正踏着冰冷的月色，一步一步，主动走向更深的血雨腥风，走向那早已为他布下的、层层叠叠的罗网。

他的路，注定由白骨与鲜血铺就。

他的命，注定与孤独和杀戮为伴。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