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雄霸天下 第56章 慕名山中客

暴雨，终是歇了。

天色依旧阴沉如墨，湿冷的山风卷过，带着浓重的土腥和未能被雨水彻底冲刷干净的血气。坳地之中，尸首已被那沉默的车夫处理干净，只留下几片被雨水浸泡得发暗的泥泞和散落的破碎兵刃，诉说着方才那场短暂却惨烈的厮杀。

步惊云依旧坐在那块凸起的岩石上，闭目调息。雨水浸透了他的黑衣，紧贴在他精悍的身躯上，勾勒出冷硬的线条。他脸色苍白，但周身那股内敛的、混合了寂灭与战魄的冰冷气息，却愈发凝实。方才那一战，他如同试剑的凶器，将新生的力量淬炼得更加得心应手，却也似乎将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波动，彻底冰封。

聂风和秦霜站在车旁，运功蒸干衣衫，内力流转间，伤势又好了几分，但心情却愈发沉重。步惊云的变化，无名的高深莫测，车夫的诡异，以及那如影随形的追杀，都像是一张正在收紧的网。

无名从车内走出，看了一眼被清理过的战场，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尘埃。他望向南方层峦叠嶂的阴影，淡淡道：“走吧，路还远。”

车夫默不作声地回到车辕。

马车再次启动，碾过泥泞，驶入更加崎岖难行的山道。

车厢内，无人说话。只有车轮颠簸的声响和步惊云那均匀却冰冷的呼吸声。

山路越走越偏，林木渐深，人烟绝迹。到后来，几乎已无路可走，马车只能在乱石和灌木中艰难穿行。那车夫的驾车技术却精湛得惊人，总能找到勉强可通过的缝隙，马车虽颠簸得厉害，却始终未散架。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马车终于在一片陡峭的山崖下停住。

前方已彻底无路，唯有一面近乎垂直的、布满青苔和藤蔓的峭壁，高耸入云，看不到顶。峭壁之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到了。”无名率先下车。

聂风、秦霜紧随其后。步惊云也睁开眼，跃下车来，冰冷的目光扫过四周险峻的环境。

那车夫却并未下车，只是坐在车辕上，低垂着头，仿佛在等待下一步指令。

无名走到峭壁前，伸手在几处覆盖着藤蔓的地方看似随意地按了几下。

咔嚓…咔嚓…

一阵机括转动的轻微声响从石壁内部传来。

在聂风等人惊诧的目光中，那面看似浑然一体的峭壁，竟缓缓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缝隙内漆黑一片，透出一股陈年幽寂的寒气。

“跟我来。”无名率先步入缝隙。

步惊云毫不犹豫，迈步跟上。

聂风和秦霜对视一眼，也紧随而入。

那车夫见四人进入，便调转车头，驾着马车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来的方向，仿佛从未出现过。

缝隙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眼前竟是一个隐藏在峭壁之后的、巨大的天然山谷！

谷内气候温润，与外面的湿冷截然不同。奇花异草遍地，溪流潺潺，雾气氤氲，如同世外桃源。远处，依着山势，建着几间简陋却异常干净的竹屋，屋外有篱笆，院内种着草药，显得清幽古朴。

最令人惊异的是，这谷中弥漫着一股极其精纯、温和的天地灵气，吸入一口，便觉心旷神怡，体内耗损的内力都似乎活跃了几分。这无疑是一处极佳的疗伤和修炼圣地！

“此地乃故人清修之所，灵气汇聚，可静心凝神。”无名淡淡道，“你们在此安心养伤，无人打扰。”

他引着三人走向那几间竹屋。

竹屋内的陈设依旧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但异常整洁，桌上甚至还放着几套干净的粗布衣物和早已备好的清水食物。

“各自休息。”无名说完，便走向最深处那间似乎是他自己居住的竹屋，关上了门。

聂风和秦霜选了两间相邻的屋子。步惊云则独自走向最靠外、也是最小的一间，进去后便关上了门，再无动静。

山谷中重归寂静，只有鸟鸣溪流之声，安宁得仿佛外面的血腥追杀只是一场幻梦。

接下来的数日，便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度过。

无名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屋内，偶尔出来照料一下药圃，或是静坐溪边垂钓，对风云霜三人并不多加过问，仿佛他们只是暂住的普通客人。

聂风伤势恢复得最快，风神腿的内息在这灵气充沛之地运转得更加圆融自如。他时常在谷中练功，感受着与天下会截然不同的宁静，心中却始终无法真正平静。步惊云的状态，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秦霜的内伤也渐愈，天霜拳的寒气似乎更加凝练。但他眉宇间的忧色却从未散去。那车夫的身影和那个细微的动作，如同梦魇，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变得更加沉默，时常独自坐在远处，望着谷口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步惊云则几乎从不出门。他的屋内，终日弥漫着一股冰冷的、令人心悸的气息。偶尔能看到他坐在窗前，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眼神幽深冰冷，不知在修炼，还是在…与什么无形的东西对抗。他的力量似乎在稳步恢复，甚至比之前更加强大，但那冰冷孤寂的气息，也日益深重。

这日清晨，聂风练功完毕，见步惊云屋门罕见地开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步惊云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一动不动。晨曦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却仿佛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云师兄，”聂风开口道，“伤势可好些了？”

步惊云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仿佛根本没有听到。

聂风沉默片刻，又道：“此地灵气充沛，于疗伤修行大有裨益，师兄…”

“出去。”

步惊云的声音冰冷地打断他，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聂风话语一滞，看着步惊云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心中暗叹，最终还是默默退了出去。

他知道，有些心结，外人无法解开。有些路，只能自己走。

午后，无名将三人唤至溪边。

他依旧那副平淡模样，目光扫过三人，在步惊云身上停留片刻，缓缓开口：“伤势既已无大碍，接下来，便是如何掌控你们体内之力。”

他看向聂风：“风神腿迅疾灵动，却失之沉稳。刚不可久，柔不可守。你需领悟‘风无相’之意，而非一味追求速度。”

又看向秦霜：“天霜拳至寒至凝，却过于依赖外放之气。霜结于外，寒蕴于内。你当求‘霜寒内敛，拳意自生’。”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步惊云身上，眼神变得深邃：“至于你…寂灭死气与霍家战魄，一为毁灭，一为不屈。二者相冲，亦相生。强压非良策，融合…方是正道。然如何融合，需寻一‘引’。否则，终将反噬其身，神魂俱灭。”

步惊云抬起眼，那双冰冷的眸子首次对无名的话有了反应：“何引？”

无名沉吟片刻，道：“需至悲至痛之物，或至情至性之人，激发你战魄本源中最深处的‘执’，以执为念，驾驭死气，化毁灭为…守护，或…另一种毁灭。”

步惊云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随即又归于沉寂，不再发问。至悲至痛？至情至性？他的世界，似乎早已只剩下冰冷的恨意与毁灭。

无名不再多言，起身离去。

聂风和秦霜若有所悟，各自沉思。

步惊云则转身，走向山谷深处一处僻静的瀑布之下，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击着身体，仿佛在借此磨砺着什么。

又过了两日。

夜里，谷中万籁俱寂。

秦霜悄无声息地来到聂风屋外，轻轻叩门。

聂风开门，见是秦霜，神色凝重，不由一怔：“大师兄？”

秦霜闪身进屋，关好门，压低声音，将那日对车夫的怀疑，以及自己的担忧，尽数告诉了聂风。

聂风听完，脸色骤变：“大师兄，你确定没看错？”

“绝不会错。”秦霜语气肯定，“那是雄霸贴身御者独有的手法。无名前辈…他救我们，又带我们来此，我本不该怀疑，但此事太过蹊跷！若那车夫真是雄霸的人，那此地…”

聂风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如果秦霜所言属实，那这看似世外桃源的慕名山，岂不可能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无名是敌是友？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此事…暂且不要声张。”聂风沉吟道，“尤其是…不要让云师兄知道。”

以步惊云此刻的状态，若知晓此事，恐怕立刻就会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秦霜沉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两人同时感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剑气自步惊云屋子的方向一闪而逝！

两人一惊，连忙出门查看。

只见步惊云不知何时已站在屋外空地上，仰望着夜空中的一弯残月。他手中并无剑，但并指如剑，指尖缭绕着一缕凝练无比、暗沉如血的剑气！那剑气吞吐不定，散发出一种极其矛盾的气息——既有寂灭万物的死寂，又有一股不屈不挠、欲斩破苍穹的惨烈战意！

他似乎在尝试着什么，眉头紧锁，身体微微颤抖，那缕剑气极不稳定，时而暴涨，时而萎缩，仿佛随时可能失控！

无名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并未阻止，也未指点。

突然！

步惊云猛地转头，那双在夜色中亮得吓人的眼睛，竟直直地看向聂风和秦霜藏身的方向！

“鬼鬼祟祟…”

他声音沙哑冰冷，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杀意！

“出来！”

话音未落，他指尖那缕极不稳定的暗红剑气，竟骤然脱离控制，如同毒蛇般，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射聂风和秦霜！

这一击，快如闪电，狠辣无比！

完全不像试探，更像是…真正的杀戮！

聂风和秦霜脸色剧变，同时运功抵御！

风神腿影与天霜拳劲悍然迎上！

轰！

气劲交击！

聂风和秦霜同时闷哼一声，被那凌厉诡异的剑气震得踉跄后退，气血翻腾！

步惊云一击之后，眼中血色一闪，那失控的剑气似乎反噬自身，他身体一晃，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眼神中的冰冷与疯狂却更盛！

他死死盯着聂风和秦霜，仿佛看着两个陌生的入侵者。

“云师兄！是我们！”聂风急声道。

步惊云却仿佛充耳不闻，周身气息再次变得狂暴起来，那暗红的剑气再次开始凝聚！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无名终于动了！

他一步踏出，如同瞬移，出现在步惊云身前，一指轻轻点在其眉心！

步惊云周身狂暴的气息骤然一滞，眼中疯狂褪去，身体软软倒下，被无名扶住。

无名看了一眼聂风和秦霜，目光深邃难明。

“他的心魔…比想象中更深。”

“你们，也各自小心。”

说完，他扶着昏迷的步惊云，转身向竹屋走去。

留下聂风和秦霜，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寒意和迷茫。

这慕名山，究竟是避难所，还是…

更大的风暴眼？